“太好了……你醒了、你……醒了,”修昔底德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这才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将杜哲揽在自己的怀中,喂了点水给杜哲,“你已经昏迷三天了,我以为……以为……”
杜哲呆呆地看着修昔底德,喝了些水,喉咙好过了一些,他勉强抬起左手,碰了碰修昔底德冰冷的面颊,“你……怎么哭了?”
“瞎说!”修昔底德别开脸去,“我……这是高兴,没哭。”
“呿……”杜哲有气无力地,可是还是改不了牙尖嘴利、针锋相对的毛病,他挑眉挖苦修昔底德道,“明明就是哭了,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啊——高兴?我醒了你有什么可高兴的。你那箭再往左偏一点,就能当场射死我了。我死了——你……你不正好可以为你惨死的士兵、奴隶们报仇。”
“我没……”修昔底德欲言又止,终于没有说出什么来,只是搂着杜哲的胳膊紧了紧。
“唉……”杜哲故作可惜地叹了一口气,“修昔底德,我可给你机会了,你没能杀死我——将来,我可不会那么轻易让你得逞了。”
“你病着,我不和你争论这个,”修昔底德吸了吸鼻子,轻声问,“肚子饿不饿?这是厨房刚煮好的,要不要吃一点儿?”
杜哲确实饿,刚准备伸出手去接那个碗,却捂着右肩低叫了一声。右手使不上力,左手吃东西又不太方便,杜哲为难地看着面前的那碗糊糊。还没等他开口,修昔底德已经舀好一勺送到他的嘴边。
“有劳,”杜哲笑,乖顺地吃下这一勺,却还是忍不住揶揄,“让雅典的将军给我这样一个波斯奴隶喂饭,还真是荣幸呐——”
“我从没把你当奴隶。”修昔底德无奈,看着杜哲认真地说,眼里都是愧悔。
“切,”杜哲翻了个白眼,“你不把我当奴隶,难不成你还把我当朋友啊?修昔底德,你现在说话越来越讨人厌了,和你说话真累——”
“不想说便不说吧,你伤还没好,还是少说些话、养足了精神才好。”将小半碗都喂给杜哲吃下,修昔底德这才轻声说道。
“养足精神?”杜哲轻笑一声,慢慢侧卧下去,“让我养足了精神,你就不怕我再次操纵狮子弄死你们整个雅典的人吗?哼——修昔底德,你未免胆子也太大了一些……”
说完这句,杜哲再也撑不住,很快又昏睡了过去。
修昔底德看着杜哲那个不舒服的侧躺姿势,又想起了那个在杜哲肩背上可怕的伤口:那是他留下的,一个让他愧悔无比、心痛难忍的伤口。修昔底德狠狠地握紧了拳头,捏得手指关节噼啪作响。
他最爱的人,这个世界上任何人伤他分毫,他都要百倍奉还的。如今,却被他自己伤成这样。
修昔底德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墙壁上,洁白的墙壁上留下了一个鲜红的血印,他咬了咬牙,又替杜哲看了看伤口、掖好被子,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现在杜哲所在的屋子是修昔底德自己的卧室,他才从楼上下来,管家克里就一瘸一拐地赶过来对他说,“少爷,可不好了,伯里克利将军带了大批的人马过来了!”
修昔底德头痛,狮子伤人是大事,伯里克利早已问过他多次。如今,斯巴达所领导的伯罗奔尼撒同盟虎视眈眈,伯里克利急需稳定城内的情势,自然不愿意给修昔底德太多时间。
避无可避,修昔底德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将军。”
“修昔底德,”伯里克利骑在马上,他看着这个空旷的小院——出事以后,修昔底德只重新找了个厨子,他皱了皱眉道,“在所有雅典的年轻人当中,你一直都没有让我失望过,这一次,我希望也不会例外。”
修昔底德咬了咬牙,轻声说道,“伤人的狮子,我已经交给了将军处理。”
“修昔底德,我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伯里克利冷下脸,“如果没有旁人指使,关在笼子里头的狮子又怎会跑出来伤人,而且只伤那么几个人?修昔底德,往日里你的私生活我不多过问,可是今天!我希望你能够分清楚!什么事是你应该做的!”
修昔底德何曾这位将军说过这样重的话,他犹豫了片刻才说,“将军,我希望你给我些时间……”
“我给不了你时间!”伯里克利粗暴地打断了修昔底德的话,“斯巴达国王已要联盟的步兵前往地峡集合,斯巴达的步兵有多强、阿基达马斯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修昔底德,今天你必须把那个波斯祭祀交出来!”
“他受了重伤,”修昔底德后退一步,不卑不亢地说道,“我不能把他交给您将军,至少——现在不能。”
“修昔底德!”伯里克利怒吼了一句,满脸的失望和不可置信,“为个波斯男奴,你就要毁了你所有的前程吗?”
修昔底德没有说话,只是抽出了怀中短剑,挡在了小楼的入口处,脸上露出了决然的表情,“将军,有些事情我和您解释不清楚,但只要我活着,我就绝不允许让任何人伤他分毫,您也不可以。”
伯里克利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他瞪着修昔底德看了一会儿,终于别过头去、冷冷地说了两个字:“动手!”
雅典的士兵们只能持刀朝着修昔底德缓慢地围拢过去,修昔底德看着这昔日并肩而战的兄弟,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决然地握紧了手中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