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至夏日,画院门口的绣球花开的极美。
四方画人纷至沓来,背着画板,带着画笔,怀揣成为宫廷画师的梦想踏入画院大门,还有前来观摩的爱画、品画之人。
杜袅袅托了世子爷和陶珊的福,不仅能在前排雅座观赏画人作?画,还有大大的凉伞能够遮阳。当?然,这是世子爷宋凛特意差人安排的,其他人只能顶着太阳暴晒。
画师李承源眯缝着眼睛,在六月晴朗的日光下宣布了此次的“画题”。
以“嫩绿枝头红一点,恼人春色不须多”(1)为题作?画一幅。
李承源公布画题时瞥了自家弟子梁颀一眼,梁颀是他的大弟子,年岁与孟希相仿。要说当?年,他更赏识孟希的才华,但孟希刚愎自用,在绘画的见解上一意孤行,他这做师父的即便声色俱厉地?训斥,也难以劝说。
孟希离开后,他便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梁颀身上,世家子弟中,梁颀算是天资聪颖,但与孟希相比,始终少了几分灵气,让他这个做师父的意难平。尤其是这些天孟希名气大噪,盛极一时,更让他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原本弟子到了十八岁,便该学有所成,梁颀跟随他多年,怎么着也该捞个宫廷画师的职位,梁府也送了贵重的礼物,希望他这做师父的能提携一二。画试的题目都?是官家钦点,敕令于一月以前便下达至画院。他原本没想将题目透露给梁颀,但转念一想,若梁颀考不上宫廷画师,丢的也是他这当?师父的脸,便旁敲侧击地?提点了两句。
刚才他宣读题目时,梁颀露出志在必得的神色,只等他读完,比试的锣敲响,提笔便画。
这还能不夺得画试第一?天理难容啊。梁颀心想。
他画到一半抬起头,望见孟希才将将勾出了轮廓,顿时更觉得意,嘴角上扬,挑了挑眉。
孟希啊孟希,你的画卖出天价又如?何,一会儿?还不是我手下败将。
硕大的凉伞下,陶珊目不转睛地?盯着在场的画师,倏尔,她道:“世子爷,若是要你作?画,你会画些什么?”
宋凛摇着扇子慢悠悠道,“自然是对着诗句作?画了,嫩绿枝头嘛,画个春风吹拂的柳枝,红一点,再画一枝杏花。”他顿了顿,想到后半句,“再画两只燕子吧。”
陶珊抿唇轻笑,转而道:“杜姐姐,你觉得呢?”
杜袅袅这段时日绘画行业的资料看多了,无形中有了点粗浅的认识,她想了想,“画画重意不重形,这句诗更多的是表达春愁,我不会画画,但我以为作?画之人应该体现出愁绪。”
“正?是。杜姐姐说的好。”陶珊朝宋凛挤了挤眼,“这次的画作?,十之八九都?难以入画师们?的眼。”
不多时,铜锣再次敲响,“时辰到,停笔。”
众画师搁下画笔,恭恭敬敬地?站在画桌前,等待着画师们?前来检阅。
有的人画的一丛绿色,露出一朵大大的红花;
有人渲染出墨色的叶子,配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蕊;
还有人直接画了一大片桃树、柳树,桃红柳绿的看着耀眼夺目。
画师董慎看的连连摇头,明明诗句写的是“恼人春色不须多”,春意不该过浓,这些画人却反其道而行之,春色太盛太滥了,难免俗气。
走着走着,他突然看到一幅色彩淡雅含蓄的画卷,嫩绿的虬枝掩映下,阁楼中一位娴静的仕女倚栏而立,透过轻纱窥见槛外的春色,她娇艳的樱桃小嘴在春意盎然的映衬下明媚照人,如?此美好的景色,女子却娥眉蹙起,似在忧思,兴许此时的她正?在思念她外出觅封侯的夫婿。
春色恼人,不须多。
董慎眼前一亮,看到画作?上的落款。
“你就是孟希?”
温和的声音传来,孟希猛地?抬起头,行礼道:“见过董大师。”
董慎摸摸胡子,拿起他的画作?细细端详,笑着道:“此画当?为本次画试最佳。”
“且慢。”李承源捧着梁颀的画,快步流星地?走来,“董慎兄请看过此画,再做评定。”
董慎接过来一看,梁颀的画中虽然也有女子,旁边有绿柳相映,但女子面?带笑容,还画了一颗茂密的花树。
他浅浅笑道:“此画技法虽好,但未见恼人春意,依然是犯了春色过浓的毛病。”
梁颀闻言,大声道:“画题说嫩绿枝头红一点,自然需要有红花相配。像孟希的画,连一片红花都?没有,这样?的画也能合题吗?”
他的话得到那些画跑偏的画师一致支持,“就是,就是。”
董慎笑道:“谁说红一点,一定要指桃杏。孟希这幅画上,女子的红裳、红唇,哪一样?不是红色?他将人物融于景中,恰是暗合题意,理解的分毫不差。”
孟希赧然:“多谢董大师。”
李承源心知自己徒弟是差了点悟性,但梁家的礼他也收了,总得争上一争,“不如?将这两幅画作?呈给官家,请官家评定。”
他和董慎一人带了一幅到了御前,颂景帝正?在殿内观赏古画,越看越觉得少了点什么。恰逢太监来报,颂景帝便宣二人进殿。
“两位爱卿来的正?好,快来看看,这些古藏年头久了,失了色彩,就连技法朕也觉得甚是陈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