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贵妃继续说道,“想要去那高处,身边什么该留什么不该留你心里只是知晓,我知晓你心软念情,但犯了错的丫头就别包庇了,我身边有个女史名叫春华,向来聪慧机灵,派到你身边跟着也好辅佐你。”
褚玉回头看了一眼清韵,“姨母,不用了,我身边没有犯错的丫头,春华姑娘我受之不起。”
“你身后那位不就是么?”沈贵妃端起茶,方才亲昵样子转冷,“到底是路边买来的阿猫阿狗,什么都不懂,先不说你那蠢念头是不是她挑唆,方才院中见我她都未曾行礼,现在你我说话都不知回避,你且看看我宫中可有宫女如她这般明晃晃站在跟前?”
褚玉跪地,清韵也匍匐跪在她身后,“姨母,不知者无罪,还请姨母手下留情,这些年我身边就她一个丫头,我日后一定会好好教她的!”
沈贵妃神色并未动容,“听说你昨夜还用死来威胁你母亲跟外公,丫头不仅是伺候你的人,还需提醒你的一言一行,这丫头若是能挨住二十板子,那便是她的造化,也长长记性。”
她摆摆手,等在外面的宦官走进来欲要拖走清韵,褚玉抱着清韵不给他们动手,“姨母,贵妃娘娘!我求求你,清韵挨不住那二十板子的!贵妃娘娘!”
这根本不是什么知心人,是笑着剜人心肝的鬼!
“我说了,能挨住就是她的造化,挨不住就算是给我们赔罪了,你如今跪在我跟前求她,可她可曾替你说过一句?”
沈贵妃笑得温柔,语气都轻飘飘地,可是说出来的话却犹如千斤般沉重。
清韵笑着推开褚玉的手,“小姐,奴婢人微言轻,不能为你做什么,但奴婢知道,谨言慎行,若这麻烦是女婢招惹来的,那应当由我来受着。”
她脸上从容,毫无惧色,一切都是坦然,清韵伸手理好褚玉面上细碎的发,目光温柔。
清韵自己趴在木板凳上,随着第一下落下,她忽然就哭了,知道自己的结局却无比宁静,唯一挂念是比她小上六岁的姑娘,那个她早当成自己妹妹的姑娘。
恍如当初她记得穿着红色小袄子的六岁小丫头,牵着褚大人跟沈萝的手,踩着冬日的碎雪,站在她跟前,奶声奶气地说,阿爹,我想买她。
那个如玉雕粉琢的姑娘,拿着一块净色的帕子细细拭着她的脸,天上又慢慢悠悠下了雪。
“阿喜,我想你开心。”她瞧着拼命朝她跑来的姑娘,她一边推开拦路的宫人,一边哭着喊停手。
“清韵!清韵!”她被一名宦官揪住了头发,剩下的人趁机上来将她摁住,褚玉一口咬宦官的手上,“早就过了二十下了!你们为什么还要继续打!快停下!”
她以为沈贵妃会跟沈萝不一样的,只不过她想错了,她们沈家,根本就是一丘之貉,皇宫里高高在上的贵妃,更是杀伐果断,冷面无情,又怎会对她心生怜悯?
悲从中来,褚玉大恸!
清韵静静得不喊出一点声音,牙关溢出血来,面不改色的沈贵妃高坐在她的榻上,凝望着这一切。
世人都说盛京好,可盛京倒地是富贵权势的场所,容不得她们这些苦苦挣扎的人有自己一丝放纵,当她瞧着小姐眼里逐渐失去了光时,一方闺阁,不过是困于她的牢笼。
她瞧着她想细心照顾的姑娘被人绊倒狠狠跌跌在自己跟前,宫人们将她死死摁在地上,她哭得妆都花了还伸手想去拉她。
“清韵,祝小姐终有一日,山高水远,天地逍遥!”她笑着,眼泪也大颗大颗滚落下来,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她最后的力气。
褚玉泪水宛如大雨滂沱,肆虐在脸上,“清韵别怕求求你……别睡!求求你别睡!”
她挣扎着想起身,双臂使劲撑着地面想起身,奈何她挣得面色通红,手臂青筋暴起,还是抵不过压制着她的两个宦官力气。
“好……”
回应的是微不可闻的声音。
她要救清韵,更是为了救那个心向天地,救那个想找到自我的自己。
褚玉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沈萝未料事情发展到如今这地步,她起身望着,心生动摇。
沈贵妃扶住她的手,“姐姐,若你今日为她服软,不给她长长记性,回府后可不会服你管教了,乖巧温顺的猫儿也有长出利爪的一天,若到了那日,把她爪子再拔掉就好了。”
“求求你们!我以后会听话的,求求你们,娘亲!求求你了!贵妃娘娘!求求你们!饶了清韵,我一定会听话的!求求你们!”
沾血的板子起起落落,冰冷,没有温度,宛如室内高坐的人,未有动容,如巨人俯瞰,视万物如草芥,何况一名小小奴婢,卑微如蝼蚁。
清韵勉强睁眼,气若游丝,她看着褚玉强撑着勾起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