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了一堆屁的规章制度来做幌子,说农校不遵守纪律,资本主义风气冒头,又批判老师们占集体便宜,最后推倒了‘象征孔孟之道’的果树就算取得巨大成效了?
这都什么理论,张主任见状给他指了指“桃李满天下”这句,贺庆气的直运气,这不生拉硬扯、无中生有么!
张主任就说:“农场那边可是有一堆顶着‘无中生有’罪名的老领导呢!”不赶紧转移,还能咋整?
“我一会让小陈悄么再去一趟不咸屯,透个口风叫他们有准备。”贺庆说。
“这两天叫小陈辛苦点,来回晃着吧。”张主任叹气,不咸屯那边偏僻又富饶,是很好,但另一方面,太偏了,连电都没法通,通讯也太不方便了。
贺庆想起来什么,一把薅住张主任的袖子,晃晃这张狗屁不通的喜报,紧着问:“那些果树呢?”
“活不成啦!”张主任指着外头:“这什么天气,果树整个给推倒了还能活?听说好几个老教授抱着树哭,险些被那些人给揪住挂牌游街!”听说还有十来棵好不容易活下来的枣树,全给毁了!
别人养不活,但不咸屯的那位小仙姑不一定养不活呀!昨儿凑着看老彭的试验田规划中,老彭的那个徒弟还说他们正找果树苗呢。那规划的种类可不少,什么都敢试,什么都想种,一看就不是老彭这种农技员的手笔,那就八成是另一个负责人林大夫做主弄的呗。
“老张,你帮忙打听打听,那边想怎么处理这些果树,若不然就给咱们县得了。”贺庆道:“不咸屯那边三面环山,比别处暖和不少,兴许能救活,要等明年开春再捣鼓,这些果树也只能当柴烧了。”别管跟谁来往,都得双向的互惠互利,不然早晚玩完儿。
贺庆是深谙“添麻烦了就得找补些好处”这种处世之道的,小陈直接骑着借来的驴子再来不咸屯的时候,就带来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小陈也是熟人了,当初春播小组里跟着贺庆的小干事就是他,“……把树推倒了,那些人拍拍屁股胜利回归了,倒是好些个老教授给气病了,果园子里也没人收拾,校长说咱们县要愿意自己去拉,就任由拉走。不然也是被附近居民偷偷砍了当柴烧的下场。”
“今年冷的邪乎,县里各单位日子不大好过,有些单位呀产出不足,有些就产出过剩……”小陈突然说起另一桩事情来。
黄大壮就道:“可不是,县纺织二厂多大个厂子,来看过一眼咱的棉花就没有下文了。”雪省不是棉花产区,供销社压根就不收棉花,本来指望县纺织厂能就近收购了,谁知也没成。本来棉布这种物资绝不愁卖,可问题是工人们又被组织起来开始什么斗争,没人干活,棉纺厂自己的原料仓库都消耗不掉。产出不足,二棉厂在本大队的账也没给结,让本以为能分一批布料的乡亲们白高兴一场。
小陈只好说得再明白些:“临县煤矿知道吧?那边正销煤呢,有不要票的劣等煤,咱们大队是不是有需要?人家那边管运送。”本地山林旺盛,除了城里,乡下就没舍得烧煤取暖的,偏偏今年供给粮不足,城里大部分家庭宁可把钱省下来去黑市买高价粮,也少有拿着煤炭票让人送煤的。
林星火就明白了,这是绕了一个圈给这边解决了树苗运送的问题。
老支书当即就拍板说要半车煤,小陈就很高兴,说领导打过招呼,可以先赊账。林星火摆摆手,她记性好,过目不忘:“煤矿要了三次松酒,都挂着账没结呢。”就跟金家窑砖厂似的,他们巴不得用厂里的产品抵账呢。
小陈就觉得人家这村里比他们公家单位还宽裕,革委会家属院现在烧锅炉都是算着来的,半温不热的糊弄事。
“贺领导和煤矿还挺熟?”林星火问。
这可叫小陈咋说,熟肯定有几个熟人,但要看办什么事了。小陈觉得那地方除了买煤和塞人进去当矿工也没啥别的能求的了吧?可矿工真不是好当的,别看有工资吃商品粮,只要能过下去的人家还都不愿让儿孙当煤黑子。
“那边原本有个附属煤矿学院的印刷厂?裁撤后被矿上收回,并没遭到破坏……”林星火说:“我想进矿上阅览室看看。”那个煤矿学院早前是位进步矿主私办的,转为公有后火过一阵子,运动开始后被裁撤了编制……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位矿主财大气粗,煤矿学院的图书馆据传曾比省城大学还要大,学院收归公有后还以这个图书馆成立了一家印刷厂,就叫煤矿印刷厂。煤矿印刷厂靠着矿山,辐射周边好几个地区,曾是省城新华印刷厂的重要补充。
现在虽然学院和印刷厂都被裁撤,但属于平稳接收,煤矿印刷厂拥有的那些样书都被充入矿工阅览室了。这个节骨眼,县城图书馆已经完全关闭了,林星火也不打算去县里招眼,但矿山属于相对独立的系统,兴许还能借阅几本有用的书籍解决困境——
不咸屯的仓库里堆着成山的棉花,大家伙干看着,除了分下去点续一续旧棉衣棉被,就只能看着棉山干着急。还是那句话,本地不产棉,谁家都没纺车,更没织布机,没有工具、不会技术,想收获了棉花就能实现粗布自由?这当真是做梦!
给师祖做了身新棉衣后,林星火的布料也捉襟见肘了,她空有金山银山绸缎山,明年的春衣却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小陈一听就松了口气,这事好办,不用领导的关系他就能给办成:“矿工文盲率是公家单位中最高的……矿上工会一直宣传扫盲,矿工阅览室现在还有……其实平常里边根本没人去,就是借出来几本书也不是难事。”
林星火也松一口气,希望能在那边找到有用的书吧,不然她真就得千里迢迢往鲁省跑一趟,反不能明年开春穿用破缎子拼凑成的衣服吧。
大队给开了介绍信,这回去煤矿和果园的路上林星火没背筐,没办法,身上这套是她最后一套没磨烂肩胛的棉衣了,在学会新技能前,林星火都不打算被箩筐了。
先坐大队的骡车去公社,再从放马集公社搭有棚子的马车进县城,然后坐上一天只有两班的小客车去临县,到了临县再换公交车……那个折腾。
就连一直窝在林星火臂弯里睡觉的兔狲都一脸菜色,难得要求要自己下地跑去煤矿。
林星火不肯撒手,说好的有难同当呢?
去往煤矿的这趟公交车路途长,有些是拿单位凭证去煤矿公干的免费坐车的人。“大家挤一挤,让其他同志上来!”女售票员站在椅子上大喊,车里挤得人头挨着人头,黄大壮和小陈想护着点林星火这位女同志,差点被新上车的一波人给冲倒了。
倒也不可能直接歪地上,林星火眼看着小陈麻杆似的又被后边的人拱直了,实在受不了,艰难的扯嗓子跟黄大壮说一声“矿上见”就要从关不上门的后门下车,谁知这时候有个人突然把手伸了过来,似乎想摸她的手——林星火都惊了,现如今这个年代就有人敢在公交车上耍流氓?
本能的一缩手,兔狲毛茸茸的屁股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捏了下……
“嗷?”昏头昏脑的狲大爷瞬间不干了,后爪一蹬立即给那只手添了血淋淋几道伤。
林星火听见有人痛呼,更能通过声音所在找准这人,可是谁叫雪省人普遍都高呢,车里还大多都是男人,她低着头还能给自己撑起一小片地方,抬起就得蹭到别人衣服上。
林星火头也没回的继续往后门挤,左手却飞快捏住那人不老实的手腕一捏,收回来的时候她挂在手腕上的储物囊里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多了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