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落在侧颈,她笑出低低的气音,身形一动:“抱歉……有点痒,你继续吧。”
仅凭这声笑,就足以让他屏住呼吸。
之前从浅眠中醒来,裴渡的第一反应,是做了场毫不真实的美梦。梦醒之后,他仍是在鬼冢挣扎求生,稍不留神,便会遭到他人暗中刺杀。
可他睁眼,却看见真实存在的谢小姐。
他苦得太久,当所有人背弃而去的时候,唯有一道身影在步步靠近。
偏偏那个人是他倾慕许久的姑娘。
如同一张裹满糖浆的网,渐渐收拢,缓缓桎梏,将他浑身上下的自制力轰然击垮,心甘情愿沉溺其中。
裴渡想,他完了。
裴渡休憩一夜,伤口大多被止住,凝作一块块坚硬血痂。
等天色蒙蒙亮,谢镜辞给了他几件成套的里衣外衫,直到交给裴渡,才忽然感觉不太对劲。
她是下定决心要去鬼冢见裴渡,才会买下与他身量相仿的衣物。然而裴渡对这个目的一无所知,由他看来,谢镜辞好端端的一个女子,为何要在储物袋里装满男装?
还是比她的尺寸大上不少的男装。
裴渡显然也想到这一点,露出有些困惑的神色。谢镜辞当即正声,挺直脊背:“这是打算送给我爹的礼物,你先用着吧。”
也不对。
她在锦绣坊将它买下时,店主似乎说过……这是当季最新的款式,刚出现没多久。
这些衣物不可能是谢镜辞在三年前的存货,而据她对裴渡的所言,自己刚一醒来就立刻赶往鬼冢,除非孝心感天动地,否则哪有时间给谢疏精心挑选衣物。
那她究竟用了什么法子才能买下它,梦游吗?
谢镜辞彻底解释不清了。
好在裴渡虽然觉得奇怪,却并未就此多问。她嘻嘻哈哈转开话题,旋即便是鬼哭出鞘,御刀飞行。
云雾穿身而过,谢镜辞很认真地想,她这样算不算是……把裴渡拐回了家?
嘴角悄无声息地一勾,又被她轻轻压下,谢镜辞在心里打了个滚。
“白婉对你做出那般不仁不义之事,倘若真相能够大白,世人对你的印象会好上许多。”
她细细思忖:“我听闻这世上有些记忆回溯的法子,要是找到其中之一,想必能顺利许多。”
之前擦完药膏,谢镜辞向裴渡询问了当年鬼冢里的前因后果,以及近年来修真界发生的大事。
修真界之所以恨他,是因为站在绝大多数人的角度看来,裴渡都是个残害亲人、一心妄图夺取家产的凶徒,之所以对他进行讨伐,乃是替□□道。
只要真相被公开,一切都会截然不同。
被他们深恶痛绝的裴渡,其实才是当年秘辛的真正受害者。他们满心以为的正义公道,不过是替白婉做了嫁衣,肆无忌惮残害良善之人。
他们才是那个不分青红皂白的刽子手,而裴渡所要面对的,是来自整个修真界的恶意。
到那时候,局势定能逆转大半,毕竟把所有人当作小丑戏弄的,是白婉和裴钰。
正道的天之骄子们大多心高气傲,倘若知晓真相,得知自己被耍得团团转,甚至为虎作伥――
谢镜辞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时的景象了。
鬼哭凌厉萧飒,于天边划出凛然红光。谢镜辞与裴渡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不知过去多久,终于来到云京城。
裴渡的身份绝不能被旁人发现。
谢镜辞不在乎她会不会被认为私通邪魔,唯独在意的是,一旦身份暴露,裴渡在重重围剿中必死无疑。
她早就做了准备,为他抹上藏匿气息与相貌的灵药。按照原定计划,是先将裴渡安置于客栈,等她对爹娘旁敲侧击一番,循着谢疏与云朝颜的反应,再决定是否告诉两人前因后果。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按照原定计划”。
站在喧嚣嘈杂的云京城里,谢镜辞眼角一跳。
谁能告诉她――
为什么刚一踏入云京,就和她爹她娘径直撞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