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人不断向他抱怨说外人孤立他们,原本的商路因此直接废弃,重创当地经济的事,把两边的说法缝合得有模有样,真假难辨。
要是不明情况,还真难辨认。但对于他来说,这种伪装就显得拙劣了。这些看起来就是瘦弱些的人类的妖怪的伪装术还是不够高级,根本骗不过不爱用眼睛感知世界的他。
他没有大开杀戒,单纯就是因为他并没有那么嫉恶如仇。在他成长过程中的认知中,正恶定义这种东西为人肆意玩弄,相当虚伪,因此他并没有听人一面之词就出手的习惯。
这与他好骗没有任何关系。
听这穷山恶水中的妖怪假意抱怨半天之后,在其中的一次冷场中,他插嘴问起了另外的问题。
“既然这里曾是交通要道,利用其地势险要,难以行军而长期有效,那必然集合各方文化于一体吧。那么阁下认为道是什么呢?”
他向来只对针对他的敌意产生反应,这种妖怪他光听说法拿不太定主意。因而在沉默中,他生出了深度考量这些妖怪,直到最后再拿主意的想法。
这些妖怪何曾掌握过这地方的交通线,它们哪里回得出来。这种问题从它们那边看来,几乎就是谈笑间戳穿它们拙劣表演的讽刺,瞬间使得这妖怪一身冷汗。
敢这么直接问,只要不是傻,那必然就是拥有足以审判他们的实力。他们对于人类强者的传说只闻其名,未曾见过真人,哪里分得出来。这一问着实是吓到附近大量妖怪中的老弱妇孺。
不过作为本土的智慧物种,它们还不至于乱了阵脚。直面自己绝对逃不走的高等文明的审判,急中生智还是要抢救一下的。
“这是什么话。哪里不是勾心斗角,这里哪能有什么远见卓识。不懂勾心斗角的被斗下去,没有逻辑的都不用斗,人们自然会因为怕而将其排除,剩下我们这些听人指令的墙头草在一边,都不必思考,哪来的想法。”
对于世上发生了什么,大多数人都完全不清楚,只看着脚下一片,大部分人岂不就是这么生活的,谁在乎天下谁做主。
经济状况撕裂了阶级,他真的一点都不了解眼前的一切。
他叹息一声,哪里知道对面的妖怪汗毛倒竖。
按照他的印象,那边的村子说这妖怪已经烧了好几个村子了,早晚也要轮到他们,因此人心惶惶。这么看的话,地方官冒着杀头的危险养虎为患,好没道理。
但在他心里,他却在理解地方官的做法。
这破烂的村舍,这差别巨大的生活质量,这撕裂严重的文化背景,这哪里是不公的哭诉,这是一路走来不知多少年的老者在教诲,告诉他这种看起来危险的东西早已重演过不知多少次,完全不必大惊小怪。
什么是道,生活中这乱七八糟的一切不都是道。高层在试图驯化人群,巩固自己的特权,这是他们的道,受到严重剥削,生命都常常难以得到保障的人群也在试图与不可战胜的各种妖魔鬼怪,各种牛鬼蛇神共存,这又是另外的道。各种群体都在试图互相适应并争取什么,这就是他们的文化,他们的道。
救,他救谁,他能保人一时,又如何保人一世。他与客观规律八竿子打不着,根本没法像人们保全自己时创造的长期有效的道相提并论。他之前所在的高层与这些妖怪哪有区别可言,他不必,也不配扬言自己要拯救谁。
那妖怪还在一身冷汗,哪里知道他已经助族群规避了一个可以碾碎整个族群的危险人物。
问题又回到他老爹曾追逐的问题上,如何触摸永恒。
道可贵便可贵在其是客观规律,未曾活过,更别谈死去。像他这样的活人终有寿命,是没法像道那样长期永久广域地影响一切的。活人可以一时搅得世界天翻地覆,却难以接触永恒,让自己成为人们必须永远注意的影响因素本身。
长期翻腾这些,令他不禁感到一切索然无味。他毫不怀疑自己转过几世之后再回到原处难以保持初心,毕竟一时的状态出自于一时的自己,他会成长,就会变心。
早已神游,不在原地的他猛然站起,叹息一声,又坐在了原地。
“高人又为何事迷茫?”
那妖怪说话小心翼翼,生怕对方多出什么动作,引火上身。
他拿着想问却又突然觉得没有必要的诸多问题犹豫再三,最后终于问出了有意义的问题:
“这地方既曾是交通要道,想必消息灵通吧。你可听说过何地有什么长寿之人?”
这些妖怪哪有什么灵通的消息。不过转念一想,这妖怪计上心来。
“长寿之人?要说可靠的长寿之人不好说,怎么想都是不靠谱的流言,但要说一些从不下山的世外高人,那还是有一去的意义的。毕竟虽说世外高人没了都没人知道,但说不定这些没有被裹挟着的人们能有什么新的发现,还是很有意义一去的。”
他思来想去,发现貌似也可以一试。与其招惹其他势力,浪费时间,不如拜访隐士来得快,不失为一种办法。
只是他还有一个障碍。他一般都是偷听别人讲话的,从不主动找人说话,这样的拜访或许并不适合他。
他对自己有什么感受,焦虑与否并不关心,只是觉得于人交流总要用到这些,糟糕的发挥他还是不想看到。
不论他抱有什么想法,妖怪已经向他提供了一个这些妖怪唯一清楚的隐士的找法。
妖怪们唯一知道的隐士已经被他们灭掉了,他们给的这个当然不是住址。他们并不想趟浑水去搞什么围剿,他们想到的是另外一个方法。
风险又大,收益又不高的旧魔道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销声匿迹,各种知识失落,各种危险情况的解法都逐渐化作历史的尘埃。但相传,还是有一个实力强大的魔道依旧没有在反噬中送命,甚至还在不断变强。
这当然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利用这个族群探索并改造自身的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