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农抑商历史悠久,人们常说这是农业社会留下的过时糟粕。我倒觉得不能这么理解。
重农抑商的重农不过是个说法,其中更主要的东西还是在抑商,说得更明白些,抑制暴发户。
这里不谈重农抑商的原因是否是与靠经商致富的人们富而不贵,野蛮人般的行径无数次激怒文化人与老牌贵族有关系,就从结果上来看,这重农抑商的思想其实设计的很有说法。
历史上朝代更迭这么多次,这么多次暴发户一统山河,最后却是暴发户摇身一变变成新贵族,继承过去的一切,然后继续鄙视其他暴发户,提起一批新贵族,接着继续与其他暴发户割席,非常连贯,一点不拖泥带水。
这种东西听起来魔幻,但却的确是现实。一个文明之中文化割裂,这种东西其实正常得很。总有一方要做控制者,一方要做被控制者,分化不可避免。
在这样的背景下,修炼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就变得颇为复杂。
在老式的社会结构下,其实大多数平民都是站在中立位置的。他们虽然不见得站在贵族这边,但也不会自然地站在他们身边同样在压迫他们的修炼者一边。与之相比,他们甚至更加亲近他们完全不了解,只是他们习惯于长期站在他们头上的贵族这边。
这样说未免还是有点太乱了,不如更加简洁一点地表述他们之间的关系。
皇家贵族属于继承过去上层文化形态的那一部分,不论他们起源如何,这些由暴发户起源的贵族实际上从自封为贵族之后就彻底与过去的身份割席,传承过去的文化,成为非常正统的贵族。这些王公贵族虽然大面积使用并依赖主流的修炼道路,并且这么多年都无法彻底摆脱特定资源,但从结构上而言,这些王公贵族一系的特权完全独立于修炼体系之外。
这里发生的一切的大背景就与此相关,这个冲突的核心与导火索就在此处。王公贵族们正在试图摆脱特定的资源需求,重新开发修炼体系,以脱离这持续存在的绑架。
要说王公贵族们是受到什么冒犯才开始试图寻找新的修炼体系,倒也没有。这其中的主要原因还是在于王族的骄傲:他们非常看不起这些商业发家的暴发户,任何文人贵族都无法忍受这些欺压百姓,制造灾难的资源垄断者用如此无耻的行径要与他们和平共处,平起平坐。他们的传统告诉他们,商人这种吸血鬼决不能与他们平起平坐,更何况是暗中扼住他们的咽喉。
于是,分歧产生了,察觉到威胁的利益集团开始扭曲重组,组装起一只巨兽,开始调用起他们散落在世界之上的触手,准备让人们向他们一向向往的王公贵族们挥刀,开始向人们发展出来的传统文化挥刀。
而这些触手,自然就是离开修炼体系,离开指定资源以外一无所有的各种新兴的什么什么门,在贵族们眼中同样属于暴发户的这些自以为新贵的宗门们。
这不是人与人的战斗,这是同一文明中不同的文化与文化的战斗。之前说过了,同一文明之中,不同的社会阶级之中产生文化撕裂是非常正常的事。
这场斗争可以说是相当之悬。在人们心中占主导地位,形象向来正面的王公贵族们的优势好像就止步于此了,这看起来几乎是修炼者与被断流了的半修炼者凡人集体之间的斗争,这看起来王公贵族们几乎没有任何胜算,他们唯一的僵持资本就是可以与这些垄断者们同归于尽,几乎没有破局之法。
如果这么想,那就太小看王公贵族们名义的力量了。资本主义萌芽被全盛封建帝国直接掐灭,这可不止是书中的故事。
整个文明之中,不论阶级,所有人都很尊敬王公贵族,这也正是之前这个资源垄断集团不主动找王公贵族麻烦的主要原因。人们大都不乐意造这种反,文化撕裂导致的文化压制确实让这些暴发户明显从心理上难以接受这种变化,即使被王公贵族鄙视,这些人们也只是想着能融入贵族阶级,而几乎从未想过像野蛮人一样武装反抗。
这种情况就是让刚刚当上门主的这位心态不平衡的重要原因之一。大多数改变了命运的人们都只想成为王公贵族,而不是成为王公贵族的敌人。他们并不是很想听这突然跑出来发号施令的反贼的话。
不过他与其他的门主并不完全相同。
门主之位不是世袭的。那些拥有世袭地位的是所谓的过渡新贵的群体的。这些人家里往往有稳定的天赋遗传,足以代代流传其地位,与那些资源掌握者产生合作关系之后,这些人可以非常丝滑的进入地主阶级,走向更像传统贵族的道路。
而他们这些门主,则是比出来的。最后能服众的胜出者担任门主。
不过虽说话里有胜出,但更多重点在服众。门主大多数时候还是由新贵族们的关系户担任,像他这样真的是打出来的门主,少之又少。
而他能打出来的原因也极其简单。
“我作为半仙,不被资源束缚,完全不能被他们的三脚猫功夫威胁,不是也一直失败。那话只是说说而已,你何必纠结于此呢。”
看起来非常老的半仙好言相劝,却也劝不回这失落的门主,只能看到门主依然唉声叹气,放不下这救国之事。
“师傅……我对于成什么仙什么的其实没有什么欲望。在很久之前,我的生活什么都没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一个人无忧无虑,确实活的舒服,可是在听到与我曾见过的一切都息息相关的灾难之后,生活就突然出现了这所谓的奔头……这奔头就像诅咒一样一直缠着我,让我再也没法停下来,一旦停下来就会被雪崩彻底掩埋……师傅,我感觉我已经彻底被奔头奴役了,我究竟该怎么办才能好好活下去?”
半仙本质上也是人,哪里回答得了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