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人们基本上含着金钥匙出生,因而大都格外桀骜不驯。且不谈这金钥匙纯不纯,如果他们没有被扫去灵智会不会过把一切应用的更加炉火纯青,总之,这里的人们心中大都自带反抗的火种。
这个王爷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且因此清醒地意识到了其中的危险性,于是在很早之前,他的认知就与几乎所有想出人头地的人们分道扬镳,不再走在一条路上。
他的计划分明就是在造当权王族的反,因而熟悉他的所有人都认为他的说法虽然四不像,但毫无疑问非常标准。从这个角度来看,实际上这个王爷没有一个熟人。
人与人之间差别并不大,但有的人却会给其他族群的群体像给动物起名一般起个蔑称,一般来说,这个给别的族起蔑称的人群是指文明人,而被起蔑称的则是野蛮人。
这种界定文明与野蛮的背后甚至没有参照实力水平,但很显然文明与野蛮的定义不可能是没素质的那一方是文明人。文明人的文明,必然另有所指。
这背后的原因其实不复杂。野蛮人的社会非常原始,而文明人的聚落里分工明确,常能养出闲人,这二者之间虽然都是人,却又天壤之别。很显然,野蛮人的社会结构下的组织能力极其有限,在发展潜力上就被甩开十万八千里,文明人在生产力落后的时候甚至能造出令人惊叹的奇观,而野蛮人甚至在全盛时期都自顾不暇。
当然这依旧与实力基本上没什么关系。野蛮人跳脸暴杀文明人的事非常正常,被野蛮人打没落的文明多得是,哪里都有。潜力这种东西,跟闹着玩似的没用。
而这其中文明的魔力才正在此处。文明的守旧派看似不可救药,实则不然。野蛮人可以打垮一个文明帝国,却不能杀死一个文明。文明带来的远超野蛮人治的住的人口规模会给那些自以为强大的野蛮人不管看得懂或看不懂都有两个选择:与潜力巨大的文明中的人结仇,长期厮杀并且必然输给民风调整后战力暴涨的文明,或是成为统治者,被迫学习自己见过的文明的治理手段,最后从野蛮人变成文明人,变成文明人的一部分。
守旧派看似不可救药,但在局势变得最不可救药的时候,他们对文明治下人不管不顾的特权却正是保留文明火种的一记猛药,让纵使取得胜利的野蛮人却不得不作出选择。
人类的文明对人类来说是不朽的。只有文明能杀死文明,没有野蛮人能够用他们原始的社会结构组装起足以抹杀文明的力量。即使在这里也是一样。
这正是这个王爷的内心所想。在他的眼里,人类就算掌握再强的力量都毫无意义。文明是不朽的,而人类却是腐朽的。人类作为文明治下的渺小臣民,根本不配和文明本身站在一个高度。文明中有千千万万个伟人,单人再怎么龇牙咧嘴,拉帮结伙,都无异于腐草荧光,哪配与日月争辉。
王爷着迷于真正不朽的文明,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探索文明可能性的小白鼠,他自己也不例外。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作为已有文明中的一员,他自然看得清这文明的诸多缺点,不过缺点再多,在他眼里都是一个文明,他依然抱有敬畏,只不过并不是那种不敢动手动脚的敬畏。
在这个充满各种技术贮藏的一度被扫去灵智的世界,利用组织能力的进步,打江山很容易,但他们所在的文明却一直没有解决守江山的问题,因而他们这里的社会动荡的厉害,一直无法根除。而这个王爷最在意的自然就是这个守江山的问题。
只不过他的尝试方向很有问题。他觉得任何活人站在明面上都守不住江山,那么就直接弃掉站不住的王位,利用各种关系之间的死结,用相互的牵制织造默许的准则来约束所有人,让人们想搞事却拔剑四顾心茫然,好像四面八方全都是潜在的敌人,到最后根本拔不出剑来的办法统治,就算有必然存在的愣头青出来搞事,那么没有核心存在的制度也最多局部受伤,为了维持自己过去的一切,人们自会重新复原粉碎的部分,因为一个核心而让整个帝国陷入混乱的事情就将不复存在,他们的文明也就因此更加接近不朽,更加难以毁灭了。
听起来没毛病,但很显然有毛病。这是要把人类变成烂泥一样在水里漂浮的涡虫,切成什么样都能复原,但却终究只是虫子。难不成智慧生物的尽头是食物链底端的涡虫不成?
显然不是。要真变成这样,发展潜力不再继续扩张,那就变成相对的野蛮人了。只是这个王爷还暂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未来并不一定是给向往未来的朝圣者准备的。未来在每个人身上,而人们甚至可能都没有意识到这一切会与自己息息相关。
那转移到巨树下逃离的小白鼠此刻心中几乎只有求生这一个念头。比赛时间还没有结束,在他的认知里,现在还远远不到他该死的时候。
他还年轻,他至今都没有过真正的梦想。直到死亡逼近他的时候,他过去所有的觉悟被一并跳过的时候,他的毫无感情的心脏才真正跳动起来。
别人以前问他的梦想,他的梦想都是听来的。一般来说别人近期说过什么,他也会这么去说,甚至因此变成了这注定要死的小白鼠。但直到这一次复苏,他终于感受到了别人日夜感受的一切。
他朋友们所述的梦想绝非不可能,在沉睡中,他已经看到了未来的曙光。他们这些受尽欺压的人们毫不缺乏翻身的潜力,只是缺乏激活他们潜力的文明补丁。
往常也是一样,他们的文明顶点易攻难守,但这一次,他心中所想的一切与这里的人们所熟悉的一切截然不同。
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想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