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葬礼二（第6页）

看着死人名字连同前方的序号不断往上滚动，清安险些要喘不上气，好拥挤，连死亡都好拥挤。

清安不知外婆在几号炉，只是再次见到她时，外婆已经从棺木移动到一个小小的翁罐中了。

大舅捧着翁罐以免哭得难以自已的女人将其碰倒，但真是奇怪，即便如此，也没人喊停，让女人们别哭。

好似既要女人的声嘶力竭为死亡奏出孝顺的曲调，又需要用她们的失态反衬男人的理性与得体。

到达望山前后，仍是一副乱哄哄的景象，清安几人不知被谁拉进一个圈中，身旁的人抓起她们的手，大人用小港话在耳边念叨着“围孝、围孝”，她们跟在幼儿园做游戏似的，左三圈右三圈地转着。

之后，她们又被拉出围孝队伍，被安插进送殡队伍。沈德凯与沈茂的手中被塞进柳树枝，上面挂着几根红布条。沈茂嫌沉，拿了几下后便喊子纯替他拿，却被沈鹏程骂了句：“你是孙子，拿好！”

送殡队伍要绕望山前走上一圈再往山上送，原本虞惠英的送葬队伍便有60余人，行进过程中，村中的老人纷纷从家中出来，在手臂上系上白毛巾也跟着走了一程。

走到田间的单行道时，佳茹让清安回头，这才发现队伍已经绕到隔壁田路上了。

“这么多人啊。”清安感叹道。

佳茹答：“听我妈讲，大舅这次分福的红包比别人都大些，所以很多人都来了。”

“大舅这么大方啊。”清安说。

走在前面的沈媛嗤笑道：“只是想让别人夸他孝顺而已，虽然他胸前写的是不孝子。”

从沈家到坟山只需半小时，却为了“好看、体面”硬是走了一个多小时。

来到山下时，一帮小孩已经累苦不迭，却在大人眼神的恫吓下将抱怨全收了回去，佳茹望着山顶位置低声哀叹道：“外婆这位置是好，但也太高了，你说以后我们每年上坟得多累啊。”

话刚说完，佳茹听见母亲在喊她，本以为免不了挨一顿骂，谁知却是递给她两个金色的佛牌。

“佛牌你一个安安一个，等下你们不要上山，你们两个和外婆生肖相冲，这几天要一直戴着这个佛牌，等头七过了再摘。”

气温慢慢升高，日头下的佳茹与清安谁也不肯脱下丧服，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参与这场和她们相冲的葬礼。

“每个人的命啊当真是不同。”

在她们身旁的一位阿婆忽然说道，另外阿婆问她怎么突然说出这话。

那位阿婆道：“就前几日，叶婆走掉了，当初她和我还有阿英都在一个佛堂的。”

“叶婆走了啊，”另一位阿婆只讶异了半句话的工夫，而后一副了然的模样，“也难怪的，你看她咳嗽咳得那么厉害。身边又没个儿子在，但我听人讲她好像还一个孙子是不是？”

“哪里是孙子，是孙女。叶婆命也苦，她走的事我还是听住在五房后的亲戚讲起的。很惨的，连个送的人都没有，火化的钱还是孙女去祠堂请老叔伯写挽联，当时老叔伯的女儿阿秋正好在，看她可怜，阿秋自己出钱把人拉去火化，这才没在家里坏掉。”

“阿秋人心真好，难怪，嫁的也好。”另一位阿婆似是想起一件了不得的事，双眼闪烁，压低声音，问道身旁的人，“她的儿媳，我听人讲是那个疯子，是弗是啊。”

“当真啊？”那位阿婆俨然没听过这个消息，“你听谁讲的？”

“应该也是五房门的亲戚吧，说是她儿子买来的，结果发现是傻的，儿子就跑出去了，留他妈在这边照顾儿媳和女儿。”

“真是这样，叶婆这辈子真是苦。”

“苦不苦的，人也走了。”

话音刚落，两抹白色的身影突然闪过，定睛一看，竟是虞惠英的两个外孙女。

比起坟山脚下空无一人的石砖房，破碎的窗户以及墙面上的红字更令清安、佳茹心惊胆战。

贱人、母狗、□□、干死你、烂货

满墙的狰狞恶意，冲撞着她们的身体而来，即便不是现在，总有一天也会来。

“佳茹，”清安回过头，决绝而笃定，“我需要你帮我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