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邓子墨的话,兰奕欢心中惊诧,却没在表面上流露出来,目光微微垂落。
邓子墨道:“陛下,您是知道的,臣小时候家境穷苦,生来便是弃婴,被一对贫苦的村民捡到收养,勉强留住了一条命,九岁那年却又遭到了变故,后来又几经辗转。”
这些事情兰奕欢以前确实就听邓子墨提及过,不过邓子墨讲的不算详细,他不愿探究他人隐私,就不曾深问过。
兰奕欢道:“你说九岁那年遭遇的变故,就是在护国寺中被敬闻捉去,险些丧命的那一回?”
邓子墨道:“是。后来我从护国寺逃出去之后,就遇到了齐弼,他救了我,为我治疗伤势,还送我去读书习武,我因此欠下了他恩情。”
如果邓子墨说的是实话,那么倒是一切都联系起来了。
若不是齐弼救了他,又给了他这些认字练武的机会,也不会栽培出一位武状元来,可齐弼又不是什么慈善家,他这样栽培邓子墨,定然是想让此人为他所用的。
他们两人之间的这层关系至关重要,但邓子墨却并不知道,能够让他从山洞里跑出来的人,其实是兰奕欢。
前世之所以一直到邓子墨在大公主放的那场大火中失踪,兰奕欢都不知道这层渊源,一方面在于,齐弼和邓子墨都是城府深沉之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开始兰奕欢将邓子墨视为好友,但当他登基之后,也逐渐发现了对方的言行多有偏激之处,适合当谋士,但不适合当贤臣。
所以兰奕欢有意没有让他接触到一些核心事务,邓子墨跟他人的交际关系,也就不会是监察机构的重点了。
当初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兰奕欢自己还有点小小的愧疚,毕竟在他心目中,邓子墨属于他的好朋友,他提防自己的好友,有点不够意思。
但从一国之君的角度来讲,他又必须要这样做。
“原来如此。”
兰奕欢道:“这样的恩情确实值得铭记,只可惜,邓卿怕是忠义两难全了。”
他性格自幼温和,可是少年既坐高位,自有凛冽锋芒。
邓子墨抬起头来看着面前这个苍白,消瘦,又过分俊美的年轻君主,他坐在那个群狼环伺的位置上,看起来简直像是一朵任何一个人都能够攀折下来的花。
但那明亮的双眼如珠玉生辉,被他所注视的人,便好似连心底也被照了个透透彻彻一般。
邓子墨记得自己曾听过一句话,眼睛就是心门,只有内心纯粹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目光。
“你笑什么?”
直到听见兰奕欢问出这句话,邓子墨才发现自己竟正在不知不觉地露出微笑。
他立敛了笑意,说道:“臣冒犯。臣只是觉得,陛下今日格外直接。”
那是因为这是在梦境里,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到现实,邓子墨应该庆幸兰奕欢的时间不算太多,否则他直接把人丢到刑部拷打个三天三夜,看他说不说!
兰奕欢道:“因为这件
事让朕十分震惊。”
邓子墨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刚才的一时出神过后,心中涌起的是另一种怅然。
其实早晚会有那一天的,当他所有的秘密原原本本暴露在兰奕欢面前的之后,不知道他们会以怎样的方式再见呢?
看似君臣相伴,但其实他们的立场从开始相识时就不同,他自有他的责任,和无论何人都阻止不了的前路。
可是走在这条路上,不知不觉间,他的心却已落入到了一张细密的丝网中,缠绵的线一圈圈将心脏裹住,细如轻毫,却又坚如钢刃。
然而,终究无能为力。
邓子墨不禁脱口说道:“陛下,咱们已经认识这么多年了,您不会还把我看成一个知恩图报的好人吧?我啊,从来不会做对自己没好处的事情。”
他唇畔是温柔的笑容,却掩不住话中的冷漠:“救命之恩算什么,如今他的利用价值已经很有限了,也不值得我再来往下去。请陛下不必担忧。”
兰奕欢道:“这样说来,未来朕微末之时,邓卿也会毫不犹豫地弃朕而去了?”
周围瞬间一静,邓子墨微一抬眼,迎上了兰奕欢垂下来的目光,空气中杀机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