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举了举手让他退下,说:“我还没老到能把国事忘记的程度。”
“国师大人,你说,我们抓住‘国运’了吗?”高欢道。
司马荼说:“今天下大势,官民厌战,必有所托,与民休息方为正道。以祭天大典作引,求得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运势自然会站在我们这边。”
“那‘赤湖’又要作何解释?”高欢继续道:“现在,整个晋阳都在讨论这件事。”
“此乃,祸星降临的预兆!”司马荼露出诡魅一笑,然后面向群臣道:“不知诸位可否听闻北镇之变故?一年前,御夷赵家扫除叛军有功,皇上赏赐赵家人封地和爵位,然而现在,他们居然暗中与北部柔然勾结!”
此事其实不算奇闻,朝中武官大都知晓,是以没有引起一番动静。
司马荼此时再面向高欢下跪稽首,说道:“皇上,北镇将要兴兵南下,不可不谋!而昔日大将军高赘之螟蛉子,白凤,他与赵括更是莫逆之交!眼下战事窘迫,贫道斗胆谏言,恳请皇上命高家军五千精骑北上驻扎,以迎敌军来犯,届时白凤是‘忠’、是‘奸’,皇上自见分晓。”
高欢沉吟半晌,立刻宣高家军统帅高昂上前听令:“高昂,朕命你率高家军五千精骑北上御敌,料想御夷赵家大概会在今年的冬天之后才会有所企图,高家军在冬天垒砌碉堡、加固城墙,决不能让漠北的蛮子踏进中原大地!”
高昂当即领命,不过大家并没有围绕这场战争展开辩论,而是开始对那位“螟蛉子”大肆抨击。
“当初就该依尚书令的话,螟蛉之子,只会给国家带来不幸。”
“现如今也没什么好方法了,就让他去前线领教几番吧。”
“安稳的日子还没过多久,又要打仗……”
高昂没有对这些闲言碎语作出表态,而是一直等到退朝,旋即回到高家府邸。当看见胸前还缠着绷带的白凤站在大门前相迎,他终于忍不住热泪,上去往白凤的脸上揍了一拳。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这样擅自行动,我和大姐完全不知情!”高昂背过身去微微啜泣了一下,抹抹眼眶,又转过头去骂道:“司马荼方才在朝中当庭致意你是反贼,白凤,你已经彻底无路可退了!我本想……我本想,你是二哥唯一的后人,我理应让你安稳度过此生……”
白凤破损的嘴角流下来几滴血,一张口,满嘴血腥味:“高将军,你觉得我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我不如你,我不如你通透。”高昂先进门找到姐姐高惜君说明一切,高惜君了然后,表现得却出乎意料地冷静。
“是时候让他知道‘那件事’了。”高惜君话毕,白凤随即被小厮引领至此。
惜君夫人坐在轮车上,看似更加瘦削了,所幸一直有高昂在旁伺候。
“小子白凤,见过惜君夫人。”白凤不自觉地想跪在她面前,表达自己的歉意,然而惜君夫人却说:“凤儿,你做得很好。”
“不知是命运的玩笑,还是冥冥中早已注定。”她把手心放在白凤的手掌上,试图给予对方一种值得信赖的感觉:“事到如今,也该让你知道自己师父、也就是我的弟弟——高赘,他最后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白凤天人感应般回想起第一次进高家时所发生的事,当时高家姐弟的话语恰如眼前所闻。
“他想要把高家军带回到故乡……”
惜君夫人的嘴唇温柔地吐出来这几个字,却像根根铁针一样扎在白凤的心里。
“故乡?哪里还有故乡?”
他先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然后嘲笑似的说道:“是在说怀朔镇吗?那里,早就不姓高了!”
白凤第一次在高家姐妹面前表现得忐忑不安。
“为什么!直到最后,他还要抱有这种天真的想法!”他悲愤交加,不断念叨着:“师父,师父,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