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兰池乃是东安坊中久负盛名的汤池之一,往来以清贵士族居多,长安朝堂中的中层官员也大多会选择这沐兰池,一同沐汤、饮酒、赏月、斗诗,乃是长安中文人墨客都很钟爱的一处清雅之地。
沐兰池提供汤池沐浴之余,在其隔壁更是建有长安城近年来声名鹊起的一座酒楼,麒麟居。据说这麒麟居和沐兰池背后的东主乃是同一人,短短几年便将二者分别打造为长安城中最有名的两个场所之一。更有传言,麒麟居黑白两道通吃,其名为酒楼,但暗地里也做着一些暗道里的生意。
自打长安暗道龙头肖家于数十年前一夜之间满门被杀之后,长安暗道便群龙无首,好在这些行走在阴影之中的人始终也不触及皇家底线,因而也就默认了长安之中各大帮会的发展。
柳阡夜当然不是冲着沐兰池同麒麟居非凡的关系而来,只是他名士风流,虽一向儒雅随和,有谦谦古君子之风,却单单有一嗜好这些年越发难以罢手,那便是嗜酒如命。
柳阡夜如今不单文才惊艳长安,入京月余,他更是有着“诗酒双绝”之美誉。而沐兰池之所以闻名长安,凭借的也不仅仅是其有别于长安其他奢华汤池的清幽雅致布局,恰恰是靠着沐兰池除了汤池之外,更出产一种世间独一无二的绝世美酒,沐兰酿。
甚至沐兰池开业之初便有噱头称,沐兰池内建造有一真正的“沐兰池”,乃是通体灌注满了沐兰酿弄原浆,非有缘之人不得入。这消息是真是假虽是无人知晓,但沐兰酿刚一问世,三日之内便风靡长安,在当年便直接名列皇都十大佳酿之中,并在其中高居三甲。
而稳稳压在其上的另外两种美酒,一种便是皇室特供的将军令,另外一种则是长安古楼,登第楼出产的状元红。
前者非皇家钦赐而不得饮,后者咱们这位状元郎柳阡夜却是饮过不下数次,没办法,谁叫他才高八斗,无人能及呢!
只不过十数年前那些被柳阡夜险些震碎文胆的太学生若是知道,当年尚是少年的柳阡夜之所以愿意下场与他们斗诗,为的就只是那忝为彩头的十年状元红老酒,怕是一个个都会气的七窍生烟吧。
柳阡夜如今被誉为长安十秀之首,一来是他文才武功确实力压同代,还有一个原因则是他千杯不醉,又能杯酒赋诗的本事实实在在震慑住了所有不服气他的人!
饶是被称为“酒中仙人”,在家修身养性的当朝老太师,都在同柳阡夜喝过一次酒后,醉醺醺地说着要同他拜把子,结成兄弟的胡话。
对于这盛名在外的沐兰酿,柳阡夜这个酒鬼自然也是垂涎已久。
他之所以选了这沐兰池,一来除此之外,无处可饮此佳酿,二来他有心交好鲁能文,而又有什么是比两个人坦诚相见更能拉进彼此之间的距离呢?
柳阡夜和鲁能文两人,便服加身,可一身气质却也气宇轩昂,一前一后便进了这沐兰池。
沐兰池分沐池和兰池,前者招待男宾,后者则服侍女客。只不过沐池有十六间,而兰池只有为数不多的四间。除此之外,在两池之间另外设有一花仙台,乃是沐兰池歌舞表演之所,往来宾客亦可在此小憩闲谈。
柳阡夜和鲁能文身为御史台官员,自是不能铺张浪费,否则他们还需上奏表弹劾自己。于是两人索性便选了这十六沐池之中最为朴素的十六号。鲁能文并非附庸风雅之人,更是一向以武夫自居,因而只要能洗去一身臭汗便可,而对于柳阡夜而言,但饮沐兰酿,便是让他去兰池沐浴又何妨?
这边掌柜的递给二人两只竹牌,机灵的小二旋即高声向着后院的火工高声喊道,“沐十六,高朋两位,丁池添火。”
“好嘞……”后边有小厮也是远远高声回应。
这边清秀的小二则是收到回应后,便引领着柳、鲁二人进入“沐十六”汤池之内。饶是这些日子柳阡夜常常出入各大高门豪庭,也是不禁暗暗赞叹,这京中汤池,若是论及雅致,却是这沐兰池当执牛耳!
只见这“沐十六”汤池之内,分别用屏风格置出封闭的八处隔断,在每处隔断之中又各自设有四小池,可容纳一成年男子漫身于内。
而在整处汤池正中间,则是建有一可容纳十数人的圆形大池,大池周边几条地龙蜿蜒盘旋。水池四周更点有清淡熏香,香气四溢,似有若无,享受其间,明灭可见周遭雕栏玉砌,而那屏风之上绣画的各色仕女更是媚而不妖,仿若天成,朦胧之间,似实若虚。
在这当中的水池之内,山泉之水清澈透明,四周更设有风铃竹笛,清风徐来,便叮铃作响。池水之上,更是烟雾缭绕,馥郁芬芳,便是往来之人见多识广,也要暗叹此处,美不胜收,好一处人间仙境!
小二恭敬地退出房间后,两人各自褪下身上衣袍,换上清丝内衣,便沿着一条蜿蜒石阶,按照门牌,步入丁字号隔断之中,稍后便又寻了两个相邻小池缓缓踏入其中。
这二人皆是习武之人,尤其是鲁能文一身精壮肌肉,魁梧彪悍,若非柳阡夜知道他是御史台官员,恐怕也会以为他是某一禁军之中的猛将。
而相比之下,柳阡夜虽是平日里稍显文弱,可这数年来每日勤练剑法,也是筋骨结实,虽不至于有那般仿似爆炸般的壮硕身材,却身如游龙,肌肤赛雪,饶是寻常女子见了,都要忍不住暗自艳羡一番。
二人香汤漫身,也是不由得神情放松,其实他们俩谈不上熟络,虽同在御史台,也不过是柳阡夜初临府衙之日,有过一面之缘,却一直未有机会深交。
二人少时曾有同窗之谊,互闻才名武艺,倒也算神交已久,只不过鲁能文虽一向仰慕柳阡夜风采,可这厮看似粗鲁,却脸皮薄的很,一直不好意思主动结交,惶恐别人认为他巴结上官。
至于柳阡夜则是自从这上任以来,十数日间一直公务繁忙,奔波各处,便是偶有闲暇,也是因刚在京中安家,处处需要置办。他虽是也有交好这鲁能文的心思,实在是鲜有时间。
柳阡夜伸手拿过手边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这誉满长安的沐兰佳酿,却也不客气,自顾自的先饮了一杯。
“,啊……好酒啊!”柳阡夜忍不住赞叹一声,“怀忧兄,你快尝尝,这沐兰酿确实名不虚传啊!”
鲁能文闻
言也是微微点头,便效仿柳阡夜,也是伸手在一旁矮几之上拿过一壶酒,自斟自饮起来。
柳阡夜连饮数杯,看向身旁的鲁能文,“怀忧兄,近日来,可曾听闻皇朝北方之事?”
鲁能文猛然间听到柳阡夜有此一问,也是身躯一震,不无疑惑地看向柳阡夜。
“北地,幽州,卢龙,晋阳三道大乱一事?怀忧兄,怎么看?”柳阡夜压低了声音,但那一双眸子却是越发坚定明亮的看向鲁能文。
鲁能文欲言又止,看着柳阡夜的俊脸,本来有些踌躇的他竟突然间脸色泛红,双眼之中似是有些迷醉之色,连忙尴尬的咳嗽一声,“咳咳,这酒有点烈啊!”
“酒却是好酒,沐兰酿,清浚甘幽,入口绵长,入胃却又如长风呼啸,一刀封喉,实为天下至烈之酒,只是不知比起那圣皇御赐将军令又如何!”柳阡夜不无慨叹,人只道他翩翩佳公子,当饮竹叶青、女儿红,却不知他最好的却是那天下至烈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