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叶抚被敲门声叫醒。
是墨香,她每天都是这个时候,来房间里,添早茶和炉火。
“今天就不用了。”叶抚对她说。
墨香微愣,然后问:“先生是要走了吗?”
叶抚笑道,“总不能一直呆下去。”
墨香沉默片刻,“炣油茶,还喝吗?”她小心地问。
叶抚点头。
墨香似松了口气一般,肩膀轻轻沉了一下,然后倒了一杯炣油茶,送到叶抚面前。
飘烟似的热气荡漾着,扑在叶抚面前。透过迷蒙的热气,叶抚能看到,墨香的脸上,有些失落。
他看了一眼茶杯,炣油茶独特的青意在里面婉转。澄明透底,墨香一直都是这般细致,丝毫茶渣子都不会留在里面。
一口将炣油茶喝尽,叶抚再看去,墨香脸上没了失落,被平常的那份认真所代替。
她伸手,将空茶杯接过去,“先生,墨香先告退了。”
“去吧。”
看着墨香的背影,叶抚想,这个少女心里还藏着一些话,但骨子里的阶级观念,让她至始至终持有一份小心,名为“规矩”的东西是她思想里根深蒂固的东西。至始至终,她都没有说出逾越的话,没有做出逾越的事。
叶抚想,依照自己的性格,大抵是不会怪罪,但她可不会。这座天下里,阶级观念早已成为比心跳还要重要的东西。
他没有去问,也不打算去问。是过客,便不要轻易打扰别人的人生。
昨日的大霁,停留在昨日,没走到今日来。
外面照常地,阴云遮了天,天上下着雪,雪下是待兴的废墟,废墟上是腾腾的生机。
这片废墟,会在不久后,重新立起辉煌。
神秀湖屹立在北国,将永远不倒。
本想着收拾东西,赶着清早,下南去。但转过头来,朝着这房间里一看,才发现哪有什么要收拾的东西。空手来了这里,也还是要空手回去。叶抚便出了房间,刚走到廊道,便看见三月抱着几叠衣服,从二楼西侧的阳台过来。
“老师早上好。”三月笑着问好。
叶抚点头,“这是你们的衣服?”
“只是我和胡兰,还有听心的。”她轻声说着,“曲姐姐的衣服不见了。她离开后,洞天里的一切和她相关的,都不见了。”她脸上看不到喜悲,像只是在陈述事实。她又笑了起来,“不过还好,我脑袋还记着她,没有忘掉。”
她碎碎念,“胡兰丫头走得太急了,什么都没带,连套衣服都没有,身上也不知有没有钱,虽说是懂事了些,但吃饭啊,洗漱啊,都还是第一次一个人。虽说是聪明机灵,但外面的人坏得很,也不知她能不能应付,要是被骗了……唉,不说了。我相信她,应该可以的。”
眉间那一缕忧色,始终未消。
说着不说了,可走两步,她又忍不住说起来,“她也才快十一岁而已。或许别人瞧她小,打她的歪心思,有些豪绅,最喜欢她这样年纪的孩子了,常常抢去做了暖床的丫头,她本来又生得那样乖巧喜人,肯定会被惦记的。她性格也是,喜欢打抱不平,若是人瞧她善良,设了计蒙她,也不知她反应得过来不。”
“为什么这样说?”叶抚打断她的碎碎念。
秦三月顺目低眉,“早些年里,这样的事,见得多了,难免想到那块儿去。”
是啊,叶抚知道,她早些年里,一直都是孤苦一人。
叶抚走到她身边,笑着说:“或许你可以想一点好的。”
“好的?”她抬起头,柔顺的眼眸里,泛着疑惑。
“你想啊,胡兰她一个人在外面,看遍山河风雨,识遍天下英杰。一头扎进江湖里,快意恩仇,打抱不平,不正是她想要的吗?或许,她可以结识好友,乘着月圆分明,提一两壶清酒,举杯对明月,拔剑铮然。常常大笑着来了,挽剑红尘,斩一群马贼,灌一口酒,再大笑着离去。世人见她如雾,不着痕迹,徒留一个女侠的名头,百十年后,每每念起她的名头,一些老头子在槐树底下,激昂地同着孙子辈的人说起,那女侠的故事。”叶抚笑道,“不也是一片好风景吗?”
“可事哪有万般如意,常常是十有不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