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新婚时的那一盏孤灯,发着茕茕莹光。
他看见书房中自己将她压在身下,一味地索取。
他看见自己走出那间潮湿的暗屋,一片雪影里扑来一个瘦小的身形。
“你杀了他们吗?步瞻,你……是杀了他们吗?”
少女的声音哆嗦。
寒风极为凌冽,呼啸着,怒号着。干突突的树皮被人抠得直往下掉落,男人双腿一软,靠着树干直直跪下去。
膝盖处传来重击,沉闷的声响让他来不及反应。步瞻阖着眼,痛苦地发出一声极低的喘。息。
他没有杀他们。
他没有动他们。
姜闻淮,林紫阑,姜衍……
那柄杀了无数人、染了无数血的长剑,平生第一次犹豫。
就这么一个瞬间,他好想回到从前。
……
越过西葛山,终于来到了西疆。
入目皆是漠漠黄沙,尘土连绵。
姜泠被安置在了一处军帐。
步瞻时常要处理军务,便没有与她共处一间帐子,这样她倒也能落得个清闲。这是她第一次踏上西疆,阿衍带她在四处走了走,告诉她什么地方能去、什么地方不能去。
不仅是群山,这里的战马也比京都里拉车的马要高大上一些。
姜泠侧首,正与阿衍谈论,一旁的战马忽然打了个响鼻。她没有防备,被吓了一跳。
见状,姜衍一边安抚她,一边便笑。
“阿姊当心些。这匹马叫红缨,不会伤人。”
他的声音微低,有种成熟男人独有的沉稳感。
看着面前的阿衍,姜泠不禁有些恍惚——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跟在她身后、追着喊她阿姊的少年,俨然成长成了一名成熟的、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将军。
阿衍说,人在西疆,要学会骑马。他们常年都是和马儿打交道,战马成了他们最好的朋友。
“来,阿姊,摸摸红缨的头。”
姜衍带着她上前。
对方轻攥着她的手腕,朝红缨身上抚摸去。在阿衍的引导下,她没有先前那么怕了。她虽然一直乘坐马车,却是第一次抚摸这等高大的战马。红缨的马髯很长很顺滑,姜泠手掌覆在马的侧颊上,忽然能从其中感受到一种久经沙场的沧桑与生命的壮美感。这感觉不禁引得她一阵情绪澎湃,心潮汹涌不止。
阿衍说,如果她想,可以教她骑马。
想学吗?
姜泠的眼睛亮亮的,闪着耀眼的光芒。
她换上了一身劲装,将头发挽成一个高高的发髻,连同发上的头饰也全都摘走。姜衍同样换了身湛蓝色的劲装,扶着她上马。
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骑马。
“哎,等等——我、我感觉还没坐稳。”
“阿姊,不着急。”
今日阳光甚好,她也适应了西疆这边的水土。暖融融的阳光打在马背上,金灿灿的光彩将她整个人裹挟。
“阿姊坐好了吗?”
他有松手之势。
不等姜泠开口,空气中忽尔飘来一阵淡淡的旃檀香。她一抬头,果不其然看见一袭月白色的衣。离了宫,步瞻愈发喜欢穿白色,他目光清润,从远处看颇有儒士之风。
姜衍与周遭将士赶忙低身:“皇上。”
不知为何,姜泠总是觉得,阿衍望向步瞻时,与周围士卒的眼神不大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