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眼,额前的十二珠串冕旒耷垂下来,将些许月光遮挡住,亦遮掩住了他眼底的思量。月色倾落,珠光轻轻晃荡着,映衬着他眼底纠结的情绪,与夜色里恍了一恍。
他不知是在暗暗挣扎着什么。
片刻,少年只低下气息,语气微哑潮湿:
“卞玉,我倦了,早些歇息罢。”
……
长明殿中。
游龙金纹八角薰笼内燃着熏香,暖气徐徐,拂过那一方微垂着的帘帐。
明黄色的帐影内,一男子身形颀长,正坐在那里。
他的一侧,站着名同样身姿颀长的男子。对方一身水青色的衫,方从一侧的座上起身,将手里字迹还未干透的药方交给一侧的下人。
左右宫人见状,识眼色地将其接过。
明黄色的帘帐微垂着,皇帝慵懒抬眸,平淡望向帐前的季扶声。
季徵将药方移交罢,又平声多叮嘱了几句。方子上的药需要研磨成粉后,再将其外敷至后背处,每日早中晚各一次,方可将背上的伤疤全部清除干净。
宫女萱儿手里攥着药方子,仔细记着季徵的话,小心地点了点头。
青衣之人回望了帘后的男人一眼。
季徵虽以画技高超闻名于世,但与之画技可以相媲美的,乃是他高超的医术。几年前姜泠放火烧了藏春宫时,曾不慎将右手烫伤、遗留下了些疤痕,这也是季徵用自己的药方,将其手上的疤痕清除干净,不留下任何痕迹。
对于步瞻忽然传唤他入宫,季扶声是有些意外的。
即便做了些心理准备,但看见男人后背处的烧痕时,他还是不由得骇了一骇。
如此严重的烧伤……
本就很严重的伤口,似乎又像是经了些什么打击,使得原本的伤痕变得愈发溃烂不堪。季徵微微屏息,凝神朝下望去,旋即收回目光,先替步瞻探了探脉象。
季徵从未听过皇帝受伤的讯息。
也不知晓皇帝是如何知道自己会治愈烧痕的。
他也是聪明人,知道不应该问的,就连一个字都不要多问。
留完药,帘帐后的男人将袍衫拢了拢,眸光微抬之际,季徵已躬身退去。周围只剩下心腹谈钊与萱儿,听着窗外淅沥沥的雨声,步瞻忽尔觉得心中烦闷,便抬了抬手,驱散左右二人。
一时间,偌大的长明殿寂静得骇人。
步瞻微敛双目,朝窗外望去。
自从姜泠回了宫,他的头疾虽然得以缓解,可他却能明显感觉出来,自己身体的其他方面也出现了些问题。他的精神变得有些恍惚,时常做出一些自己都难以理解的事,正如此发着愣,步瞻忽尔看见一点星星火光,不由得侧首望去。
目光透过帘帐。
明黄色的帘帐之外,是焦黄色的烟火。
男人披衣起身。
他未穿龙袍,只随意披了件外衫,头发也如此披散于身后。乍有夜风一吹,男人的乌发便与冷风一道扬起,于一片空洞的夜色里,二者纠缠不明,看上去万分妖冶而诡异。
有人在一片密林里生火。
步瞻先前下了禁令,于宫殿外生起明火,乃是死罪。此人不仅是在殿外生火,还是在如此危险的密林中点燃火光。男人微微蹙眉,朝前走去。
一女子一身素衣,跪在地上,往面前的火堆里不知扔着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