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街北!您的铺子也被烧了!”
他本不想沾惹这与梦境相似的祸事,但一听是自己的铺子被烧了,面上由惶恐变得糟心。
闻成周心神不宁地匆匆披上外衫,吩咐一声,便一溜烟儿地向外掣驰。
外头薄寒萌动,愁云低挂,快要垂落到庑殿顶。
火焰飞腾,滔天火势几乎遮蔽了所有的月光,它让圆光随着铅云一并堕入烟海。
与火场院落相连的几处庭院和楼台被焚烧殆尽,只剩下被烧得阴恻恻的框架,它们孤零零地立在那儿,让这个长夜显得格外落寞。
马车将将停下,他便掀开帷裳,想要下去看看。
还未跑下车,赤炎好似就要扑面而来,他感到自己身处热锅之中,被蒸汽与火气烘烤地一时怔了神。
整个世界都好像天崩地裂。
抬头望一眼,便看见了正与澄黄朱红交融却显得空荡冷清的楼阁,冽冽火焰飘浮在炭化的内框上,让人只觉得毛骨悚然,不住地产生森冷之感,仿佛方才遇难的数缕孤魂野鬼正飘在里面。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幅灰败景象。
晦冥炽盛的狂炎仍在怒号,热浪时不时地扑袭过来,闻成周为难地看着眼前之景。
又侧头望了望跌坐在不远处在废墟中低泣的人们,也不知是从哪家所幸逃脱出来的家仆。
不断舒卷的浓烟中飘落着如雪花般的烬屑。闻成周只觉着颅内隐隐作痛,他好像看到千重万层的阊阖悬浮在仙雾缥缈的长街上。
他猛地眨眨眼,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煤黑的烟云呛得人喉咙发痒,他用修长的手指遮挡住口鼻,咳喘了几声。
其实他身处之地与火场还有好一段距离,但炙人的青莲火焰已使他从微寒的春夜驰越到了伏暑,他方才停留了半柱香的时间,便觉得口舌发干,细汗被高温烘烤出,涔涔粘黏在后背与亵衣之间。
他眸底微滞,拂袖擦了擦凝在鼻尖上的汗珠,束手无措地轻叹了口气,向身后人道,“罢了,回去吧。”
“哎。”一旁的车夫和小厮闻言喜不自胜地应下。这惨景,他们也不愿多待。
没想到火竟会如此大,早知如此便不来了。
就在他转身欲走之时,竟突然天降甘霖,方才还狰狞可怖的大火霎时间就被扑灭了。
春雨浇灭了大火,润泽了焦土,更是洗涤了人们焦灼如焚的心灵。
长街上幸存下来的潜火军们本在哼哧哼哧地救火,见火势被雨水所扑灭,便如释重负地撂下水囊,疲顿地仰伏在地上休息。
一时不备,他全须全尾地被淋了个透湿,心中的怒火随着烟雾升腾而去,只剩下压抑的惨淡愁云。
闻成周掩不住面上的疲色,打了个哈欠,却因火场散发出的刺鼻恶臭而呕住。
他虽爱看热闹,但却从不是爱多管闲事之人。可是这么大的火势殃及了自家产业,还烧死了这么多无辜百姓和救火军兵,心中的狐疑油然而生。
神都城夜间严禁火烛,这是谁家这么不小心,还是说。。。。。。另有蹊跷?
闻成周皱着眉,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群瘫软在地的家仆们。
他尽力压住喑哑的声音,平淡地询问众人。
“你们可知道是哪家先烧起来的?”
他们其中有几个缓缓抬起脸,因吸入烟尘过多而嘶哑的嗓子七嘴八舌地应答他,“我们府上曾夫子府上。”
说得倒都是同一个答案。
“唐突了,你们不是家丁?而是门客?”闻成周抱拳向他们致歉。
曾夫子是两朝大儒,在先朝既加冠便一举夺魁,考中进士,还有幸得明主赏识拔擢,官至翰林学士。
这职位上之人自古以来都是清贵之选,皇帝心腹,政治地位极高。
他在宦海沉浮多年,到了年纪便致仕,告老还乡,投身教化百姓之事。----他的家乡就在神都城,因此即便退了休,有时仍会被皇帝私下唤入宫去以备咨询。
“不,我们是夫子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