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游记一篇,滥竽充数。
都说南京的夫子庙、秦淮河是游人必去的地方,而且要夜里去,坐着船在秦淮河上游览一番才不虚此行,所以我们也不免俗,吃了晚饭后才打了俩车,准备去游夫子庙、秦淮河。
车子行驶了一段路后,路上就越来越拥挤,各个方向都有很多车汇聚过来,还未到夫子庙,车已经开不动了,我们只好提前一个路口下车步行,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朝夫子庙走去。
路很窄,两旁的楼前都立着脚手架,应该是正在进行一项重大的“市容工程”整修。脚手架后的商铺都还在正常营业,有营业员在卖力地叫卖着一水的“地方特色产品”。随着人流来到夫子庙,灯火通明,非常辉煌,人头涌动,一片嘈杂,跟我印象中“夫子庙”应有的庄严肃穆有很大差距,更何况我早就瞻仰过儒家表征的山东曲阜孔府,我们衢州也是号称“东南阙里”“南孔圣地”,所以就匆匆将夫子庙掠过了,往文德桥走去。
桥上行人同样拥挤,我们很小心才挤到桥栏杆边,占到一处视野开阔处(刚有几个游人自拍完毕离开)。
河两岸临水而建都是明清风格的小楼,应该是白墙黑瓦、绿窗朱门,但在璀璨耀眼的霓虹彩灯映照下看不出本来面目了。河左岸是金光闪闪的“江南贡院”四个大字,右岸大照壁上的双龙,红灯闪烁、生机勃勃,似乎真要腾空而起。还有远远近近各家酒楼食肆的招牌,有一个红艳艳的“晚晴楼”我印象最深。
这是朱自清笔下桨声灯影里泛着蔷薇色的秦淮河么?这是古诗里“烟笼寒水月笼纱”的秦淮河么?这是我印象里三分旖旎三分雅致更多风韵的秦淮河么?
我真的怀疑我是到了一个假的秦淮河了!(一定是假的!)
“快点,快点,船就要开了,80元一个……”
“拉好孩子,别走丢了……”
“好看吧,来拍一个……”
“我们要不要……”
画舫老板的揽客声,游人的呼唤声,各种电子设备的拍照声……眼前热闹的秦淮河,经整修一新的秦淮河,虽然依旧叫“秦淮河”却没有了历史长河里流淌的风韵。太多的现代灯光技术,喧闹而浮夸,少了逸致,多了一份艳俗。
也许在一些人的眼里,秦淮河本来就是艳俗的吧!看,一座桥将青楼、夫子庙相连,一边是贡院书屋的谦谦君子,一边是阁楼红帐里的二八佳人。我突然想到了电影《青蛇》的画面,一边是许仙带着一群学生正读着圣贤书,另一边是百烛齐燃,群美共舞,满满。一青一白俩条蛇正盘在屋顶偷看人间。
但,在秦淮河以脂粉扬名以前,它曾是江南的文化中心,曾是望族聚居之地,东吴乌衣铁甲也曾在这里驻扎练兵……
哦,我明白了,我来这里,我想看的,不是现在华灯映水、画舫凌波的秦淮河,而是那条穿越了历史时空的秦淮河。
历史是秦淮河的养料,历史成就了秦淮河,没有了历史的秦淮河也就失去它的风韵。
随着人流走下了文德桥,看看左边看看右边都是人头涌动,该往哪边走呢?正茫然间,抬头看到“乌衣巷”三个字,犹如一道无声的巨雷突然将我激醒。
这才是我一直心念念的地方呀!
第一次听到“乌衣巷”这三个字,是我幼时刚上学读书,认识的一个新同学用一种很矜持很高傲的口吻说:“我姓谢,谢安的谢。”估计我当时肯定露出一付“谢安是谁呀?”的傻样,所以那个高傲的谢姓孩子又说:“谢在古代是一个世族大家的姓,有一首唐诗&039;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039;写的就是我们谢家祖宗住的乌衣巷。”
那时幼年的我还没背过这首诗,所以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原来还有这么厉害的姓,是诗里写过的。而我只有一个没被诗人写过的土土的姓罢了,估计幼年的我被打击得很是厉害,“乌衣巷”这三个字也就“存”在了我的脑海里。
后来,慢慢地也读了些诗,看了些书,知道了些这三个字里蕴含着的历史兴亡的史迹,也明白了这三个字所代表的地方为什么会成为历代骚人墨客歌咏凭吊的场所。因为那已经成为中国文化史上一道不可或缺的风景线。
我们今天回顾历史,都会惊讶那王谢子弟的文采风流,在我们的历史上,恐怕再也没有哪俩个家族可以涌现那么多可以在文化史占如此重要地位的人物;恐怕再也没有哪个地方像乌衣巷那样,在短短的一段时间里集中了那么多史笔留名的身影。人们常说千古风流首推魏晋人物晚唐诗,东晋南北朝的乌衣巷里,哪怕只是悄悄一瞥,也已是满眼星光。辅佐创立东晋王朝的王导,淝水之战以少胜多的谢安,书圣王羲之,才女谢道韫,风华江左第一的谢混……
我带着幼年就埋下的朝圣的心,走进了乌衣巷。
进了巷口,左手边最引人注目的居然是“厕所”俩字,然后不到五米转弯,是一条长数十米的窄巷,白墙黑瓦的民居。右手第一家是“王导谢安纪念馆”,大红门,黑匾金字,房舍低矮狭小,墙上有些图与字,算是介绍和展示六朝文化艺术和王谢两家族。
想象中的高门大宅,宝马香车呢?不是说“白天画檐若云,晚上灯花如雨”吗?王羲之的墨池呢?谢灵运的山水呢?
魏晋风度,最是清峻通脱,烟云水气,风流自赏,在这里统统感受不到。我想,谢安、王羲之若真住在此,肯定会郁闷得晕过去吧。
走出了纪念馆,走出了窄窄的小巷,念着刘禹锡的诗:“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转头看看新建的“王导谢安纪念馆”,太新太糙了,应该有些沧桑的味道才好。
也许最好的纪念,不是用任何砖瓦去重建,而是任它荒芜,任它在野草和废墟中消散。
因为,值得纪念的,已经在诗词中得到了永恒,已经在心中得到了朝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