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仿佛字字泣血,告诉卫长玦的道理,都是人生里那些望不到尽头的孤寂长夜攒出来的,“她阮容嫣,就是你父皇的一心人,若没有我,他们之间或许会有别的女人,但也必然会相濡以沫,一直到老。所以长玦,你和岚意能有这样好的感情,而你又已经娶她为妻,一定,一定要好好珍惜,像先前云归舞那种事,万万不要再发生第二次。”
卫长玦知道母亲一直误会着,但此刻也不是解释的时候,只温声说:“母后,儿臣记得了,以后不论发生了什么,儿臣都不会负了岚意。”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岚意,“孩子你听见了吗?长玦从来都不会骗我的,他承诺的话,必然不会食言,嫁到天家来,多少是会受些委屈的,你只记住我今天的话,时不时拿出来想想,便能挨过一次又一次困苦……”
说到底,还是让岚意多做让步,但婆婆待儿媳,本就隔了一层,何况还是这样身份的婆婆,能这样用心地提前安抚,已经很不错。
而卫长玦,偷摸握住了岚意的手,以表明自己站在她那头的心意。
如此岚意还有什么不满足,连连点头,“母后放心,儿臣明白。”但她忍不住又问,“既然母后已经看清自个儿与父皇,与贵妃娘娘的关系,何必还要争那口气?您唯有放下一切,好好地养着,才能看到孙子孙女,看到长玦和儿臣长长久久。”
提到瑛贵妃,皇后往上挣了挣,沉声道:“本宫告诉你们这些道理,是为了要你们好好地过往后的日子,与本宫对外人如何并无关系。阮容嫣势大,除却本宫,无人能撄其锋芒,但她为人阴险狠毒,不配顺心顺意地活着。我与她争,并不为了你父皇的宠爱,且看看从前的那些委屈和陷害,和死在她手下的无辜冤魂,我也要与她至死方休!”
岚意被震住,忽然就醒悟过来,这世间的人,性子都不同,有她这样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一句话都要弯过好几道的人,就也有皇后这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炼成一身铮铮傲骨,即便拖着残躯也不输一丝尊严的人。
闻家一向是钟鸣鼎食的大家族,虽然到了兴嘉年间,已经渐渐没落,但闻家女儿的硬气,一代一代地传承下来,从来都不曾消磨。
岚意肃然,“儿臣此刻方懂母后,刚才儿臣那样的话,是亵渎了母后。”
从未央宫出来时,天空已经全黑,宫里四处都点上了灯,上好的蜡烛,不见一点轻烟,所以这夜色看着,越发清明。
岚意一直沉默不语,卫长玦也不说话,俩人的心情同样沉重,皇后今天下午的精神气儿,与其说是被小辈们感染了,不如说是……回光返照。她全身上下的枯槁之气,当真是拦也拦不住,菱角的判断没有错,这一次稍稍有点差错,可能就是永别。
直到出了宫门,卫长玦才颇没有底气地小声说了句,“不知道能不能再熬一年。”
岚意的心也飘忽着,上了马车后,半晌才应声,“明儿六皇弟府中的宴席,我就不去了,母后这边我得一直守着,倘若出了什么事,我好第一时间告诉你。”
卫长玦却说:“不,岚意,明日咱们都去。六皇弟不容易,他母妃惠昭仪在他年幼时病故,这么多年若不是他醉心诗书,有些人眼里根本容不下。这一次他开府建牙摆了席,算是熬出头了,哪怕去坐一坐给个面子也好。从后日起,我陪你一同侍奉在未央宫,定不让母后有任何遗憾。”
岚意怔了怔,“你陪我一起?你手上还有父皇交代的事……”
“先前肃贪,也得罪了不少人,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该缓一缓了。且瑛贵妃……瑛贵妃用不着和恪嫔过不去,九皇弟年纪尚小,根本成不了什么事,恪嫔又一贯不得父皇喜欢,她本身就是冲着母后来的。”
岚意恍然,“她知道母后定然会为恪嫔出头。”
卫长玦顺了句,“不然消息怎么会那么快就传到未央宫,说是乾明宫的小太监为母后所用,谁知道他背后真正的主子是哪个呢?”
岚意冷冷地笑,“他们从明面上找不出你的纰漏,就想用母后的病来牵扯,最可恨的是,他们的目的达到了。”
卫长玦拉过她的手,平淡地说:“一时的上风不算什么,我本来就有暂时推脱朝政的想法,等肃贪的这阵风波过去,自然会有清流文人称颂我的做法,百姓们的口风,终究是掌握在文人墨客的笔杆子里的,很容易逆转。再一个,他们回过味来,会发现我一力掀下马的贪官污吏,都是从前盘剥他们的恶人,那会儿,愧疚和感激一起涌过来,才是我翻盘的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