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过来的平喜正好瞧见了这一幕,他大吸一口凉气,找了个树躲起来了。
这会儿给他十个豹子胆他也不敢过去。
慕良愣怔地望着眼前的女子,她脸上半边的红印正提醒着他方才发生了什么。
“娘、娘娘……”铺天盖地地恐慌涌了上来,他牙齿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只能重重地跪下请罪。
“奴才该死,奴才瞎了眼,奴才该死!”
场景似乎又回到了明宣五年两人初见的时候,慕良跪在地上,一停不停地给兰沁禾磕头,额头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兰沁禾回神,急忙拉他起来。
“一点小事而已,你怎么又这样了?”她拉不动慕良,于是使了劲,强硬地把人抱进了怀里。
一入手她感觉不对了,怎么穿着湿衣服?联想方才慕良急匆匆的神色,她愈加疑惑,慕良要穿着这身湿衣服去哪里?
慕良侧着脸避开了兰沁禾的目光,浑身剧烈颤抖着,一言不发。
兰沁禾索性将他打横抱起来送去屋子里,首先扒了他的湿皮,换上身干净的里衣送进被子里——她以为慕良抖成那样是冷的。
她握着慕良的一只手,催了内力给他渡暖,等他安静下来不再抖了,兰沁禾才开始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慕良已经缓过了神,他霍然明白自己只请罪磕头是没用的,默默无闻纵然给主子省心,可也容易让主子忽视自己。
他必须要改变这种相处局面。
于是在兰沁禾问出这一句话后,慕良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出了一点小事……臣正打算去办。”他躺在床上抬眸,黑眸里凝结着无穷的愧疚,自责到几乎落泪,“臣瞎了眼,冲撞了娘娘,求娘娘治罪。”
此时的慕良被脆弱裹挟,这副样子哪里像是他说的那样出了点小事。
兰沁禾约莫猜到了,帮他把枕边的散发理好,放柔了声音解释,“我今天早早地过来,就是怕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你这儿了。太后想借和亲的事情压我,我想着若是能将鞑靼的少主圈进京师用以挟持,就可以为西朝降低不少的损失,遂才答应了太后。”
哪里想到慕良的眼目这样得快,连慈宁宫内的谈话都能这么迅速地传到他耳中。
“事发突然,没来得及和你商量,”她执起慕良已经温暖的手,放到唇下轻轻一吻,歉然道,“让你受惊了。”
慕良睁着眼,他本以为娘娘是想靠一己之力免去这场战事,原来仅仅只是为了瓮中捉鳖而已。
他回想起方才自己的表现,猛然呼吸一滞。
这是怎么了……他不是打从一开始就做好被厌弃的准备了么,不是从来都在盘算着娘娘未来的丈夫是谁了么。
和亲也未必就是娘娘远嫁,西朝毕竟是大国,若是让一个兵部的堂官、内阁的辅臣、两位功臣国将的嫡长女嫁到小小的蛮族去,未免太失颜面,若真的和亲,七成的几率也是兰沁禾娶鞑靼的少主。
如此一来娘娘还在京师,他有什么可着急的呢?
亦或者,他真的在娘娘的疼爱中忘了本分,真把自己当做个人物看待了?
这是不应该的,他一直以为自己看得清自个儿,可只要一想起方才听到娘娘要和亲的消息,慕良就止不住地战栗发冷,像是被酸杏包裹,无法动弹,天地皆苦。
不能……不能再这样呆愣了,就是一条狗也知道翻过肚皮来讨主人的趣儿。他一直以来死气沉沉的模样,还有多少娘娘的宠爱可以消耗。
他不能永远退缩不前,必须要向前迈出脚步了。
慕良咽了口唾沫,看着女子低头吻上自己的指背,那双杏眸抬起,歉疚且爱怜地看向自己。
相由心生的传递口第一个就是眼睛,兰沁禾的眼睛实在是漂亮得可怕,不似兰沁酥那样妖媚得让人不敢直视,相反她的眼眸里流淌着暖春的春水、点缀着黑夜中的万千星辰,那里装着高山流水阳春白雪、藏着诗经子集二十四史。
这样的人慕良是从不敢亵渎的,偶尔使一点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都会使他事后无地自容。
但是正是因为这样,他愈加不想从这双眼里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