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将青玄剑交给了她,青玄剑旁人拿之,只会觉得沉重得难以负担,只有真正的英雄有了它才会如虎添翼,可那年她坐在爹爹的肩膀之上,第一次接过青玄剑,只觉得它轻盈无比,她不明白,爹爹为何说青玄剑虽重,但利可杀人,削铁如泥。那一天,爹爹朗声大笑着说:“吾儿真英雄!”情景突变,爹爹坐在战马之上,率领着百万大军,她抱着娘亲的牌位站在城门之上向爹爹招手,有她和娘亲送爹爹出征,爹爹每一次都会得胜凯旋。可是那一次,爹爹没有将青玄剑带在身上,因为爹爹说,她比爹爹更适合拥有青玄剑,就是那一次,爹爹尝到了人生中第一次战败。是因为爹爹没有带上青玄剑所以才战败殒命的吗?如果她当时没有接过爹爹的青玄剑的话,那该多好!夜已深沉,所有的血腥残局慢慢地收拾掩埋,但纵使如此,依旧是有迹可寻,一场政变,是永远不可能悄无声息地结束,后事很多,至少要埋葬头曼和图格两位皇室的尸体,还需要经过一个漫长的祷告和仪式。头曼的尸体已经清洗干净,换上了新衣,供在石坛之上,石坛之上,接引冥神的魂幡已经立起,岩止亲自为头曼在魂幡上系上了一颗狼牙,那意味着,冥神狼耶将会带领着头曼的灵魂进入大漠深处,一个叫作永生的地方。他顶上了叛变之名,是没有资格享有这样的仪式的,按照匈奴的说法,没有被冥神接走的孤魂,将永远徘徊在荒凉孤冷的大漠之中,无休止,无止境,承受永生永世的煎熬。今夜格外的漫长,头曼的夫人们和侍妾都守在石坛下方呜呜咽咽地哭泣着,以苏白拉为首,她是头曼的阏氏,理当如此。岩止覆手而立,神情冷漠,就连薄唇边上的那道弧度都带着凉凉的讽意,他的目光淡淡地从这些哭倒在石阶上的女人身上扫过,笑意更深。这些正在为头曼哭泣的人,有多少是因为他的死,又有多少人是在为自己的命运哭泣?至于苏白拉,她是为头曼而哭,还是为自己的儿子图格而泣?在匈奴,父死,他的继承者便可连带着继承他的女人,否则,这些女人将守其忠诚,为其殉葬。七日过后,头曼下葬,这些女人的唯一下场便是殉葬,她们不过是在为自己的命运哭泣罢了。“王,瑞祥殿下私自埋葬图格尸首,是否要拿下。”莫面无表情地来到岩止的身边,低声禀告。私自为叛变之人收殓尸首,罪与同诛。岩止似笑非笑的冷漠寒眸泛着漫不经心的凉意,他缓缓地抬起了淡薄的唇:“由他去吧。”莫顿了顿,他以为王会趁此机会将图格的血亲兄弟瑞祥也一并处死,可王为什么要留他性命?留着他,就等于留着一条随时可能咬伤自己的狼。“岩止殿下,七日之后,单于大人下葬之后,便是您的继位大典。”长老院最年轻的一个席位莫属贺达了,他来的时候,抬头看了眼那些哭泣的女人们,怔了怔,然后迅速向岩止禀告长老院商议的结果。贺达明亮的眼睛写满了对岩止的敬畏与崇拜,或许这也是岩止为何会重用他,扶持他继承父亲的首领之位,坐稳长老院席位的原因。岩止半眯着眼睛,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的目光停留在那轮浅淡的月亮之上,神情深邃而莫测,好像没有听到贺达的话一般。“岩止殿下?”贺达忍不住出声询问。莫依旧站在岩止身后,此时也是沉默着,就连他跟在王身边那么久,还是无法揣测王此刻在想些什么。“贺达,弑母、弑父,杀兄弟,除异己”岩止忽然笑了,意味深长:“冥神也会将他的灵魂带走?”“岩止殿下。”贺达不明白岩止殿下为何要这么问,他之所以崇拜岩止殿下,不仅是因为对力量的崇尚,在他心里,岩止殿下是伟大的人,有无数的人想要岩止殿下的性命,可是他们都没有成功,能活到今天,正是因为岩止殿下的残酷和冷漠,可他也会是一个英明的君王,关心民生,以最少的流血,带给匈奴子民最坚固的护盾。此刻岩止殿下的神情是冷漠的,可莫名的,贺达觉得,今夜的岩止殿下,在见到单于大人的尸体之时,神情为何会那样复杂?没有胜利者的愉悦,反而有一种落空的感觉,像是多少年一直坚持的某种仇恨,忽然间没了归处,拨开了血淋淋的表层,底下却有些寂寥和落寞。强大的岩止殿下,是不会有这样的神情的。“明日醒来,我们将面临的是更艰难的局面,你们都是忠诚于我的人,理应知道。”他的尊贵和威仪丝毫未减,岩止看向了归于平静之后的天,优雅淡笑,令人迷惑。“是。”莫与贺达二人皆是一怔,毫不犹豫地应和。“天亮以后,让容和来见我。”岩止留下了一句命令,便一挥衣袂,离开这石坛,往夜色朦胧深处走去。他屏退了侍女,跨入自己的王帐之中。帐中光线昏暗,炉火早已经熄了,但温度还是一样的暖,床榻上之人安静地沉睡着,她的手还是不安分地伸出了毛毯之外。岩止的脚步忽然停滞住了,竟一时之间有种被钉在了原地的感觉。踏入自己的王帐之后,直到见到她已经沉沉睡去,他才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握了握拳,他眉间一舒,竟有些好笑,他经历过的事数不胜数,杀戮,夺权,篡位,所有令人所不齿的事情,他都不曾畏惧,如今竟然会怕这个在他眼皮底下长大的小女人?:()藩王的宠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