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傅年本来是没有计划进来做客的,只是刚刚在门口的时候,宋竞卿非要把除了爷爷外家里其他人的电话都给周傅年备注上,周傅年觉得他根本就是在乱来,这才说要进来喝杯茶,非常迅速且顺利地把宋竞卿的思路带跑了。
宋竞卿家里有各式各样的茶叶,就摆在客厅的玻璃橱柜里。那橱柜有一人半高,塞得满满当当的,跟茶叶铺一样。
周傅年有些惊奇地看着宋竞卿手忙脚乱地打开柜子,拿出一罐茶叶然后自言自语一番“不适合前辈”云云后又放回去,然后再拿一罐,循环往复下来竟然连喝什么茶都没决定好。
他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因为宋竞卿的举动温馨又不符合青年平日的形象,他走到宋竞卿身后,从他身旁随便拿出一罐茶来,说:“就这个吧。”
宋竞卿说好,却又拿出了旁边另一罐一模一样的茶叶,然后才接过周傅年手里的,说:“用这个,前辈的,要收起来。”
周傅年没太听懂他的意思,思忖了一会儿,觉得应该是这两罐茶叶的保质期不大一样。
这茶叶周傅年从没见过,是紫色的,刚泡下去香气就溢满了客厅。他本来怕自己上午也喝了茶会多多少少喝不下去,但这馥郁的茶香让他莫名心旷神怡。
宋竞卿泡茶手法的专业周傅年早就见过,他看着青年娴熟的动作,透过漫上来的热烟看对方优越的容貌上专注的神色,从未有一刻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宋竞卿是宋氏集团的继承人,单从外表和气质来说,这一点绝不会有人怀疑。
周傅年不知道自己在担忧什么,他只感觉到心脏吊着铅块,沉重得一直往下坠,坠落到不知道哪里是尽头。他那因为茶香而舒展的眉眼微微蹙起,但下一秒宋竞卿就看了过来,双眼全心全意只看着他,他撞上青年痴恋的眼神,眉眼不自觉地被压平了,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宋竞卿。
宋竞卿把冒着热气的茶摆到他面前,自己也不喝,就看着周傅年喝。那一瞬间,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周傅年感受到了无边的安宁。
在这样平和的相处时光,周傅年突然涌生出巨大的欲望,想告诉宋竞卿一些事情。于是他开口了,“这部戏拍完之后,你接下来的档期是什么?”
正如此前叶醒问周傅年那样,这样的询问并不合适,最好是由当事人主动提起,但周傅年想用一种,更温和的方式开头。
宋竞卿当然不会介意周傅年问这些,他一向顺从心意,直白地说:“前辈去哪我就去哪。”
或许是周傅年已经开始习惯了,或许是他终于能预料到宋竞卿的回答,他没有如往常觉得臊热,而是喉咙干哑不已,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但是宋竞卿,”他听见自己说,“这部戏之后,我不会再演戏了,你要怎么办?”
周傅年希望宋竞卿回答出自己期望的答案,但他并没有。他没有像陈易那样反应强烈,并不遗憾也不惋惜,就好像他本来就知道了这件事情一样。
他看着周傅年,目光一如既往从没变过,像滚烫的火焰包裹着周傅年。这火焰带着亲昵和宠溺,不是破坏,更是跟随。
周傅年屏住呼吸,等待他的回应。宋竞卿很快就开口了,他十分虔诚,凝望着周傅年,郑重地说:“没事,前辈,我有钱养你的。”
根本就是答非所问!周傅年刚刚才觉得自己习惯了,现在又控制不住地耳尖发红,他哪里需要宋竞卿养,这么多年他自然有自己的积蓄,刚想反驳,话到嘴巴的一瞬间却猛然意识到话全被宋竞卿带偏了。
“不要胡说了。”他轻声斥责,“我是和你说认真的。宋竞卿,你以后的路,打算怎么走?”
宋竞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他身旁半蹲下,偏头看他柔和却又冷硬的神色,似乎满不在乎却又坚决地说:“前辈,如果你不演戏,我也不会再演戏了。你做什么,我就陪你做什么,好不好?”
周傅年眼前一阵发黑,几乎要耳鸣起来,他强忍着没表露一分一毫,极度绝望地问:“为什么,你不喜欢演戏吗?宋竞卿,你要为你自己度过一生。”他后面的话突然说不下去了。
宋竞卿又拉他的手了,相较之下滚烫许多的体温从对方传到周傅年手上,压下了他些许痛楚。
“前辈,你不用管我。我本来就不喜欢演戏,演戏只不过是为了可以见到你而已。”他轻描淡写得好像不是在说自己一样。
这句本是解释的话却反而让周傅年浑身发冷,他以为至少宋竞卿多多少少是自己选择的成为演员,但到头来却还是因为自己吗?他心疼不已,又感到心里空荡荡的。
他紧盯着宋竞卿,神色凝重又有点悲怆,“宋竞卿,你为什么喜欢我,就因为三年前的事情吗?”
宋竞卿瞬间站了起来,激动得差点撞上旁边的桌子,但他不管不顾,“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你想起来了吗?”
他重复地问,好像陷入了一个循环里,神情又似哭又似笑。周傅年偏过头不忍去看他,看似十分平静地说:“之前,我看见你留着的照片了。”
他又说:“那件事情对于我来说不过是小事,你不用因为这样就觉得需要对我好。就算是想感谢,到现在为止,你做的也很多很多了。宋竞卿,你好好想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吧。这部戏拍完,我们不要再来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