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方士还未出海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向来亲密无间,有自己的秘密通道,只要方士愿意,可以在任何时候第一时间见到陛下本人。
这一次也是一样的。
沉睡的“谢刹”忽然睁开了眼,披上漆黑华丽的寝衣走了出去,甚至没有好好系上衣带。
清隽苍白的面容一片冷静,乌黑的眼眸淡漠极了,和白日的毫无情绪并不一样。
寝殿外侧屏风后,戴着兜帽的方士在那里等着他。
“陛下,我回来了。”虞星之的声音夜色里也温煦轻柔,隔着生死阔别的十年,前来见故国的故人最后一面。
寝殿黑暗里走出来的陛下却和想象中不一样,他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尺量一样,朝着方士走过去。
就像是一点也不意外方士的归来。
就像是在方士到来之前,他就已经醒来,就已经朝他走来,就已经在等着他了。
本该凄凉的生死相约,在过分冷静的陛下面前,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但方士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不对。
那个人温和地说:“陛下不要走太近,我回来的太仓促,变了很多,陛下会吓到的。”
“谢刹”没有停,他一直走到向后退了半步的方士面前,抬手从容镇定地掀开对方的兜帽,让那个人露出雪色的长发。
不仅如此,手指轻轻捏着方士的下巴,用一种奇异的掌控的方式。
比起时隔十年与故人相见,更像是抓住了妄图逃跑的猎物。
方士水蓝色的眼眸也微微一怔,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谢刹”:“陛下,陛下和以前一样。”
“谢刹”乌黑的眼眸安静专注,一眨不眨盯着虞星之,清隽苍白的面容没有任何情绪:“你回来了。”
并不冰冷,甚至是熟悉亲昵的语气,但在这种情景下,年轻的陛下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危险。
>>
比起欢迎,像是盯着随时会再次逃跑的人。
方士的眼眸一直看着对方,不确定的澄澈的眼眸,慢慢发生微弱的变化,像是从眼前的“谢刹”脸上看到了什么令人震惊的秘密。
“原来,是这样的吗?”
那个人连震惊也悄无声息,并无太大的神情变化。
水蓝色的眼眸平息了微弱的波澜,连同似有若无的温柔一起消失了,就像是最后的执念牵挂消散。
“这样也好,困扰陛下的问题,算是解决了。”
“谢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这样说着,年轻的陛下的脸上却没有任何一丝疑惑或可以称之为好奇的神色,像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人,对所有的一切都毫无兴趣,只专注着面前的方士本人。
“陛下想知道的一切,这里都能找到答案。”
方士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陛下,不确定一样将一枚古朴的铜镜试探地放在“谢刹”的手中,缓缓后退,脱离那个人的掌控。
“谢刹”这次没有动,站在原地看着他,没有朝手中的镜子瞥一眼。
乌黑的眼眸安静微空,像是专心致志地沉浸在其他人所不知的世界,像是凝固的河流,看着面前的方士。
“那么,臣先告退了。”
虞星之笑了一下,笑容第一次没有温度,像是倦怠疲累了,静静地注视着他的陛下。
“谢刹”毫无反应,乌黑的瞳眸淡漠而冷静,同样牢牢地注视着他:“嗯。”
跟谢刹记忆里的星之回来的那一夜的情景不同,蔷薇古堡的镜子里显露出来的这一幕里,令人觉得违和不适的并不是星之本人,而是谢刹自己。
谢刹惊讶地看着,当时的自己以那种奇怪的,隔着镜子都觉得危险至极的眼神紧紧注视着方士。
镜子里的光影很快一闪而过。
方士离开皇宫,黑暗之中,无数影影绰绰的身影朝着他前往的驿馆逼近。
窃窃私语,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