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为这个。”慕长卿曲起腿,小臂搭在了膝头,“希璋,你有想过为何皇姐会以己身诱慕长珺谋逆吗?她其实可以不必走到这一步,除了已故扬武将军的原因,你想过其他的吗?”慕长临闻言一愣。“因为你,你们。”慕长卿抬指一点,冷静地说,“你和九思必须干干净净,如此才能算是名正言顺。”慕奚的死让慕长珺自此坐实弑君杀姐的罪名,那些过往恩怨因而得以一笔勾销,无人会再怀疑咸诚帝的死是何人所为,京中真真假假的细作暗桩究竟归属何人。世人只会记得东宫以身护长安,天枢冒死保社稷,靖安一门自北境星夜兼程,千里勤王。她让留下的每一个人身上都被洗刷得干干净净。“翻翻你东宫拿去当废纸的那些催你纳妾的折子吧,我若为君,这些东西就会被原封不动地放到我的桌上!天家从来无私事,更何况子嗣关乎社稷。”慕长卿道,“你此时让我立九思为储,你觉得是劝谏三思等一个皇子的折子多,还是附和者众?不要说万事有温明裳,你当她神仙哪?喉舌如刀,没人能真正操纵天下人心。更何况……她目光微凉,字字清晰道:“我不会有子嗣。就算九思是你的孩子,可人走茶凉,届时她与寻常宗室女何异?没有先例,那么更多的人就会遵循旧制——与其是她,不如在宗室中擢选一天资聪颖的男孩儿抚养教导。”慕长临微微抿唇,他想要张口辩驳一二,但将将抬头,一杯茶已被推到了眼前。随之被推回来的还有金印玉玺。“我的确可以一意孤行让九思为储,只要你留下一纸诏命,甚至我代你守江山也可换个美名。但你这样会让旁人如何做想?是她成了一个野心昭昭祸乱朝纲的悖逆之辈,还是你的仁义不过为了更深的野心,到最后宁可捧女子上位也要皇位血胤绑在你这一系?”慕长卿微微倾身,肃然道,“她要做的是万世一系的第一位女帝,天下面貌要由此而改,女子也可封侯拜相问鼎九五,否则哪怕这十五年里温明裳和洛清河做得再多,到最后也是无用功。“所以她必须才德兼备,必须足够正统,必须让后世迂腐之徒翻尽史书也找不出一句错处!这就是皇姐选你,以命换满堂皆清的原因!”君子未必能事事周全妥当,但他的仁义能让天下人感佩爱戴,来日成为九思走上那条路的护身符。“可是只有十年。”慕长临闭眼,他像是被这番话动摇,“当真太短了……那,若是不为君,大哥也可……”“若是摄政,同样也免了。”慕长卿摆了摆手,“我不能留在京城。”慕长临一惊,立时道:“为何?!就连……”“因为我在京一日,凭你那些所谓大功就必定身居高位。越如此,有些陈年旧事便有被人翻出来的风险,你想千里勤王的靖安一门为此深受波及?不说旁的,温明裳就先一个不答应。”慕长卿“啧”了声,她向后靠了半分,顿了须臾重复道,“我绝不会有子嗣,天底下什么样的男儿敢如此断定,又是什么样的陈年旧事能撼动那百年帅府。你是个聪明人,这个答案不难猜。”小几香炉的烟雾随风散去几分,像是藏入了天地,令得那一缕香有了瞬息的断绝。“你——”慕长临片刻后惊愕地瞪大了双眼,他撑桌直身,久久难掩面上神色,“你是……”慕长卿好整以暇地点头,悠哉道:“所以啊,你放心让清河担这种风险?还是趁早算了吧。更何况,摄政二字在一日,那孩子就多了一层束手束脚的锁。”慕长临的肩膀随着她这番话沉了下去,他坐回原处,定了片刻心神才道:“往事纷杂,既已过去实不必追究,大……你隐瞒至今,也实属不易。可若摄政之法亦不可行,又当如何解此困局?”“法子倒是有,我入宫时有人遣人登门,已将两全之法相告。”慕长卿收起了插科打诨的模样,正色道,“太宰爷在时,皇姐之权已现初兆,即便先帝多疑猜忌,世人也知自此后皇女亦有安邦之权,定国之才。但此权仍由君所授,还未至顶端。帝王宝座孤寒,但与你共立云端的还有一人。”慕长临猛地抬头。“东宫政令有她的名字,你的东宫僚属也认她为主。皇后乃天下之母,为何不能有此权在明处共治天下。”慕长卿道,“云端之局改换由你二人始,飞入寻常百姓家的燕自有为臣者去做,十年虽短,但若之于凡人之躯,你还觉得它短吗?她们可以此十年为基,令新人可撼动天下喉舌所向,而小婉所行可于此根植庙堂,两相裨益,这就是一条自人间通往九重阙的通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