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衍干干一笑,连忙低下头数起茶叶。
阿臾以为是瑾云城故意刁难让苏衍出丑,不禁怒火中烧,说话也夹枪带棒,“瑾先生到底是富贵出身,像我们这些穷人都不曾见过细丝呢,不过这也没什么厉害,不过是件织品,只能做装饰用,若制成衣裙穿身上,冬天不防寒夏天不防虫,秋天不保湿,春天不防雨,没甚用处。”
苏衍两眉一挑,默默的看着瑾云城,“嗯,阿臾这番见解着实另类。”
茶至半壶,暖炉渐渐产生了效果,整个亭子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冷气,反而暖意浓浓,而人也渐渐有了困意。阿臾打了个哈欠,默默挪到凉亭边边上打起盹,醒转时,却瞧见曲廊尽头有个蓝影正在缓缓接近,揉了揉眼细辨,情不自禁呀的一声,吓得苏衍手中的茶杯震了震,嗔道:“大白天的你怎的还做起噩梦来!”
正说着,身后有什么人接近,只听瑾云城起身道:“许久未见歌先生,不如入座与我们同饮?”
苏衍一张脸立马将她兴奋地望着,腾出只手拍拍身旁的位置,期待之情溢于言表。只是眼前这精致如琢的脸蛋却毫无起伏,冷淡的瞟了瑾云城一眼,并未有入座的意思,只道:“瑾先生好雅兴,不过我不喜欢喝茶。”言毕,自幽幽走开。
苏衍将她拦住:“你那儿有没有提前准备好暖炉,还不如留下来和我们说说话,阿臾!”苏衍吩咐,“快去朝云阁准备起来,等歌先生回去的时候不会冻到。”
阿臾领命,立马跑出去。
瑾云城也劝道:“咱们虽然都在书院共事,可是因距离远,事务忙,鲜有往来。今日难得有机会,何不一起?”
佛柃冷冷道:“我不懂茶,交流?只怕你们笑话。”
苏衍急忙道:“别啊,我还不懂书法呢,要不如我们互相交换平时有趣的事,我那些学生无所长,偏偏喜欢捣蛋惹事,说起来我也是一把辛酸泪啊!”
“我的学生平时谨言慎行,对待所学也十分重视,没有可与你们说的。”她停了停,意味深长的看着苏衍,“说到谨言慎行,我还要提醒苏先生一句,在这书院里头,你不过是孤身一人,所谓学生同僚,也就只是学生同僚罢了,不必太过殷勤。”
一时间氛围变得尴尬许多,瑾云城干巴巴的说了句缓和的话,却并不起作用,佛柃仍旧一张冷冰冰拒人千里的脸。
苏衍急忙解释:“歌先生的意思是主动怕是会惹来猜忌,毕竟是在书院,那么多世家子弟,怕是会被误会我们这些做先生的巴结人家呢,哈哈,是吧?”
佛柃看着她,寡淡的笑容逐渐消失:“不必了。”
见佛柃不给面子,也不打算离开,瑾云城自然是有自知之明的,当即编了个理由离开。
苏衍挽留不住,便要追问佛柃的言下之意,没曾想这人一句话不说,扭头就走,独留她一人原地绝望。
一整夜,苏衍对佛柃的话绞尽脑汁,起初听着像是在对自己暗讽,但是结合最后的举动来看,又像是在指桑骂槐。若佛柃是在说瑾云城,难道说她早已对云城了解透彻,也就是说云城为人不简单?可是,云城不像那种心如城府之人。
瑾云城回到篱倌后也是一夜未眠。次日,披上缥色斗篷,急匆匆的上了后院门外那棵老榕树下的马车,马蹄踏过,惊扰了一路落叶。
一个黑影随即跟上,隐藏在树林中,犹如飞鸟掠过,毫无痕迹。
马车停在一处高墙下,几丛绿叶从石窗的缝隙中探出,那扇朱漆大门开启,一位中年男人好似早已等候在此,行云流水的过去弯下腰,瑾云城踩着他的背落地,询问了他几句,便随他入了门。黑影走进一旁暗巷,抛出一只信鸽,看那方向,是七善书院。
砚生拎着只鸽子,一边剔牙一边将鸽子扔进笼子里,离开时顺手将卷起的信放在左卿书案上,刚要离开,却瞧见立在树下的掌事大人,又回去拿了信,转去院子,交给了他。
左卿阅后将信攥在手心,面上看不出丝毫神色变化。
“这几日瑾云城一直从后门走?”
“探子回报是这么说,”砚生将牙签随手扔在树下,回道,“这些天一直盯着她,除了墨府去了几趟外,她哪儿都没去,更别说奇怪的地方了。”
“她的身份暂时不得知,但是一个能被墨斐安插在书院的人,料想不会简单。”
砚生抖了抖肩上了落叶,“安插?那大人您…岂不是很危险!”
“不像是对我起疑,不过…小心为上。你找个时间去趟云来阁,让徐娘继续调查她的身份。”
砚生揖了揖,道是。
他注视着眼前的梅树,对他吩咐:“你找人来将除这棵树以外所有的树全砍了。”
砚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命令搞得莫名其妙:“这些树长得十分好,为何要砍了?大人养了这么久,不心疼?”
左卿伸手按在树干上一瞬,转身走开:“从前这里百花绽放,万树婆娑,以至于我从未注意到有这棵梅树,如今我却只中意这一棵,其余的只觉得碍眼难受,找人来砍了吧。”
砚生小声嘟囔:“这些树养了这么多年,品种珍贵难得,你却要把它们移了,忒浪费!”
左卿明明听见,却只摇头微微叹声,转进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