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敬辰意识到不妙,顾不上林放还在旁边便问道:“出什么事了?”
沈潜牙关咬得死紧,一双眸子喷着火死盯着林放。
“沈潜,”柏非瑾唤了一声,上前半步握住沈潜的手将他稍稍带开,拇指安抚地摩挲着爱人手背,“这不是林警官做的。”
沈潜其实能想到这点,可他现在情绪很不稳定,他不知道该找谁去发泄,他不知道反正的这些该算在谁头上,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骆敬辰和阮泽也从他们的互动中猜到什么,神情都有些凝滞。
柏非瑾转而向林放颔首歉意道:“林警官,抱歉失礼了。”
林放眼底有丝波动,柏非瑾看起来平和得像最不相关的那个人,可明明他才是承受这一切的人。
是真的已经经历太多而不再在乎任何伤害,还是因为担心身边人所以强装出坚强?
林放声音有些哑,这个刑警翘楚这些天也累坏了,他开口还是在固执重复之前的问题:“你们在找谁?”
柏非瑾很轻地弯弯唇角:“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找不到骆屿的,至少在开庭前是找不到了。
“还有时间,”阮泽喃喃道,“从受理到移送法庭一审,还有最后的时间。”
“审查起诉阶段至少停留三到七个工作日,最长不超过一个月。”柏非瑾道,“不如来猜猜会留给我们多长时间?”
柏非瑾还有心情开玩笑,剩下的却没一个人能笑得出来。
就在刚刚,专案组在潘谨言、林放、于仲谦均不知情的情况下,正式向提交了结案报告,代表柏非瑾计划买凶杀害柏钧时一案正式由刑事侦查阶段进入了开庭前的审查起诉阶段,这等于在告诉所有人,经公丶安机关柏非瑾是凶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结案报告是我写的,但不是我提交的。”林放脸色沉郁,“我没蠢到被人当枪使还不自知。”
“林警官什么时候发现的?”柏非瑾现在是唯一还有闲心跟林放聊的人。
林放嗤笑一声:“别自作多情了,我并不是觉得你没有杀柏钧时,只是案子到现在还有疑点,我不能容许经我手的东西存在这种问题。”
林放说的不客气,他也窝着一肚子火,办案这么久还从没这样“被结案”过。多年直觉告诉他这件案子还有隐情,可他不光怎么也抓不到,而且还被人摁着头结束了调查,简直可以说是种耻辱。
“现在还没开庭,还可以申请补充证据。所以告诉我,你们到底在找谁?”林放冷声道。
一旁沉默良久的沈潜忽然抬头道:“对,还有机会。我去找魏……”
“沈潜。”柏非瑾回头喝止了沈潜的未尽之语,“你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沈潜也回吼道,蓦地抬腿狠狠踹向旁边病床,床脚支架顿时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床头柜上玻璃杯晃了晃,“啪”的清脆一响在地上摔得粉碎。
房间内一时陷入了死寂。
连柏非瑾都有片刻惊怔,随后黑眸里慢慢酝上怜惜,不顾旁边众人,难得强硬地伸手将爱人抱进怀里,右手轻柔拍着沈潜后背:“没事的,没事的……”
话语间,他有些说不清急躁地低头用嘴唇碰触着沈潜额头。
后知后觉的,他感觉到了愤怒。
他可以不在意即将发生的事情,走到这一步其实已经很少有事能真正伤害到他,更何况这些天大家的帮助他都看在眼里,实话说他已经知足了——他终于不再是孤身战斗了。
可是沈潜不一样,对他而言这是信仰的崩塌。他付出生命都要去守护的司法与正义,现在却对自己最亲密的爱人露出了最无情的一面。更何况,因为太多的原因和考量,他连想改变这个局面的希望都被人为硬生生掐断。
柏非瑾猜得出是什么人做的,又为何要这样做,甚至他都可以理解这种做法。已有证据任何人都会觉得他是凶手这件事已成定局,而在“狼群”覆灭导致的巨大地震中,最快速度给他定罪收押可以排除绝大部分可能发生的意外,将他这个关键证人与资料库完全控制起来,同时还可以借此吸引民众注意、分散舆论压力。
高层决定从来没有对错,有的只是权衡与利益。
但柏非瑾还是愤怒了,沈潜一直以来的干净与热忱来源于他对自己所处体系的信任,就如之前即便再惶恐不安也依旧选择上交“黑匣子”,因为他相信自己,也相信这个体系会给他一个证明真相的机会。
然而这次……现实狠狠给了他一巴掌,让他蓦地失去方向,像被缴了械的战士,愤恨又迷茫。
“沈潜,你听我说。”柏非瑾语速很慢,温和而沉稳,“这件事不是任何人的错,它只是尹梓章设下的局。每个人做每件事都是出于自己的身份、有自己的理由,也许不是都合我们的意,但那也并不是错。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正义并非是全白的,司法的基底与尊严在于证据,这与你一直以来的坚守并不矛盾。”
这话说的所有人心底都是一颤,他们多少都因为柏非瑾而对这个案子掺入了私人情绪,他们气愤于步步紧逼的压力、抱怨于遭受的不公对待,却忽略了其实从客观角度来看,从头至尾这件事都没有任何问题。
因为证据链是确凿的。
沈潜也知道自己偏激了,理智告诉他柏非瑾说的没错,可现在的他就像进了死胡同却无路可退的人,指甲深嵌在掌心里,浑身都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