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王四年,楚兵站在兰陵城楼上瞭望西方旧土,楚国的半壁江山都已收入秦国囊中。
自怀王客死秦国,楚国便大势已去。屈子自投汨罗江,郢都被破,楚都被迫东迁,从陈城到了寿春,只为避秦锋芒。
楚国旧臣虽不发一言,但惶惶人心,都在腐朽的旧制度中摇荡。
仲春之日,一只信鸽飞进了咸阳宫训教所,李斯堂中。
六国间谍,只经于他一手。
李斯解下鸽子脚上的竹筒,里面卷着一条布帛,上面的文字旁人是看不懂的,这是他和秦国间谍之间的密语。
帛文上意:仲秋之月,巫祖入秦。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他立刻起身出门要将此事禀报大王。
自大王亲政以来,他就一直在六国打探巫祖的下落。得此消息,大王必定大喜。
李斯也算半个儒生,在荀子门下读了几年书。对于阴阳家,他心中不屑,什么敬授天时,无非是打着上天的名义谋取私利地位。
无论哪家哪派,说到底,都是追名逐利而已。
秦王所好,便是他之所好;秦王所恶,便是他之所恶。否则,他何以从一个上蔡小吏坐上了大秦相国的位置?
进殿呈文,年轻的秦王并没有如他所想,喜上眉梢。反而不动声色,将帛文放进了火盆里焚毁。
这是一位真正的君主,没人能猜透他的心思。李斯低下眉眼,他必须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要妄加揣度秦王的心意,身在咸阳宫,他必须小心翼翼。
待李斯离开后,空荡荡的大殿里,只余秦王政一人。
他没有停下批阅堆在他面前的来自四面八方各级官吏的上百斤竹简,只是嘴角偶尔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阿祝……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猃狁之故。不遑启居,猃狁之故……
祝柔坐在小船尾轻唱着《采薇》,光着双脚浸在冰凉的河水中,时不时扬起晶莹的水花。
船头,余儿正专注地在湿地中寻找洗心草的痕迹。
从小到大,师父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他从来不会忤逆师命。自然,他也不会知道师父这次让他出来采药的意图。
洗心草的样子长得就像一个通红的小灯笼,一颗一颗结在枝上。性凉,有润胃止泻的功效,多生长在湿地中,在绿油油的杂草中很好辨认。
传说中,这是一种能涤除欲望,洗去部分记忆的神草。几万株之中才有一株有此功效。
若真能找到那样的神草便好了。
阿祝,你是从哪儿来的?听你的口音,不像是兰陵人。
你是兰陵人吗?祝柔望着万里无云的晴天漫不经心地问。
我儿时住在寿春,之后便跟了师父,在兰陵住了四年。
可有父母兄弟姐妹?
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姐姐。余儿望着遥遥的水道,似乎回想起了很久远的事情。
那是他的秘密。
阿祝,为什么师父不喜欢你?你们好像很久之前就认识。
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