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祖反对人祭,曾游说十二国废除人祭制度,之后杳无音信。山里传说,她自戕于云梦山。大巫作法人祭,就是想逼她现身,而不是鬼谷。
自戕?江原拄着一根粗木棍,沿着山崖向下看了一眼,差点儿要向后仰倒滚下坡,幸亏结和暖拉住了她。这是一个接近垂直的斜坡,一眼就可以看见山下奔腾的河流。
她二人自幼生长在山里,已经习惯了这样险峻的地势。
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她的谈吐举止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山野女孩。
去年,我爹病了,病得很严重。我到这儿来采药,到了晚上迷了路。就在那儿,我看见了一团光,白色的。结伸手一指,迷蒙幽暗的天色中,果然出现了一道白光。
江原累得气喘吁吁,手脚都不听使唤了,肚子也在这时咕咕地叫了起来。他起初以为是饿了,但是不一会儿就是一阵一阵的剧痛,像翻滚的涌潮。
锥翅?不是三天吗?这才第二天呢。江原捂着肚子瘫坐在斜坡上,痛得满头大汗。
这里不远了。你等着,我们去把巫祖请来救你。结和暖二人并肩向更高处爬去。
山腰上的风贴着江原的背脊呼啸而过,恍惚间,他看见山下有一片忽闪忽亮的火,还有一群如暗夜里爬行的甲壳虫,速度奇快。大巫的军队!他们竟然找来了。
那个女人身着的黑纱轻轻拂过痛得扭曲的江原的脸,没有看他一眼,径直向着白光的方向去。紧跟着她的士兵一手拎着少女的人头,一手举着火把。一张张睁眼或闭眼的满是血污的脸从江原的身边飘过。
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他趴在草地里大呕大吐。
“快跑!”江原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山上大吼了一声,山谷间回荡着一阵阵,快跑……快跑……快跑……跑……惊起一片林间倦鸟。
啊——
结和暖还没来得反应,就被大巫一手一个像拎着小鸡一样抓了起来。
结没吭声,回过头扯下她的面纱。面纱底下果然有一张风情万种的脸庞,约三十岁的年纪。不过她的眼神冰冷得像冬日里结在檐上危险的冰坠,不知何时会掉落下来把人的头颅刺穿。
你还不出来吗?她朝脚边的地洞里大喝一声。
紧跟上来的士兵得到指令,扒开地洞上的泥土,把女孩儿们的人头一个一个扔进洞去。
祸不单行,在所有楚兵都向山上去了之后,有一个人却立在了江原的身边。
好小子,又抓着你了。鲁行轻松地一把将他抓在肩头上。
这小子居然不挣扎?鲁行沿着他凝滞的视线看去,一个黑色的人影静静地立在远处。
乌云散去,月光随着清风洒满山涧。那人向着鲁行慢慢走来,逐渐显露出她的模样。
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颇为骇人,连披散的头发都淌着血滴。
虽然满脸血污,但仍能看出只有十八九岁的年纪。她神情漠然,眼珠子比不见月亮的夜晚更黑。这姑娘有意思,什么来头?
鲁行把江原扔在地上,紧紧盯着向他走来的这个女人,不知为何,面对这样一个瘦弱的女人,他的心中居然有些发怵。
两根纤长的手指不知何时戳在了他的肩窝上,那个女人的脸就在一瞬之间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鲁行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女人蹲下身,两指往江原的肚子上轻轻一点,胃里的毒虫竟安静了下来,疼痛立时减轻了不少。
女人的手指沿着食道一路划过江原的腹胸部,到了喉咙,江原感到那只毒虫在往上爬,自觉张开了嘴,毒虫探了个头,被女人两指一夹,搓成了黑灰。
多谢。江原自觉身体清爽了不少,眼前的女子虽然奇怪,满身是血,但不像个坏人。
难道你就是巫祖?江原忽然反应过来,能引出毒虫救他的,可不只有她们说的巫祖吗?
锥翅虽被我逼引出来,但你的肠胃已被它啃噬,恐有遗症。女人说着一只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江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稍稍把脸别到一旁。
我叫祝柔,你叫我阿祝可好?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江原,没从他的脸上挪下来过。
阿祝。江原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她的眼睛立刻变得亮晶晶的,笑意盈盈。
我叫江原。
江原……江原……她低下眼睛,喃喃自语。
抓起来!大巫一声令下,几十个楚兵扑了上来,把他们二人团团围住,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们给绑了。江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者,如何反抗也打不过这些士兵。祝柔刚才能轻松放倒鲁行,怎么这些兵围上来却一动不动?
她好像看出了江原眼里的疑惑,仍只是看着他笑。江原望着她的眼睛,产生了一瞬间的错觉,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像冲上沙滩又消退的微浪。这种错觉名叫,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