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不停地下,不停地下,埋掉朽烂的一切。等到一个春天,冰雪消融,万物初生,朽烂的一切化成脚下尘土,被世人遗忘,在滚滚的车轮印中,一切又重新开始。
天蒙蒙亮,一个披头散发,衣衫破烂的小女孩还在半梦半醒之间,就被她的父亲抱上了马。
她的母亲听到院里的马蹄声,忙从床铺上下来,可肚子的孩子不懂事地蹬了她两脚,痛得她捂着肚子跪倒在地上。
爹,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怀里的孩子揉了揉眼睛,看着他疑惑不解。
你先睡,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他话音刚落,怀里的孩子又昏昏睡去了。
他们在山林里一路骑了约半个时辰,视野渐渐开阔,偶遇两个穿着铠甲的士兵,男人下马磕头,说明来意,便被他们领着进了行营。
一匹布,两尾鱼,三只羊。鲁行打量了小女孩两眼,对他的父亲说道。
谢大人,谢大人呐。男人激动得在地上磕了三下响头,便跟着士兵下去领赏了。
爹爹,我怕。小女孩儿跟上她父亲的背影,扯着他的袖子,软声软气地说。
你是跟着贵人咯,要过好日子的。她爹扯下她的手,转身离去。
如今,有了五十人,差不多了。鲁行心中盘算着。
小女孩儿被士兵关进了一处离行营不远的人圈当中,里面关着许多同她这样十二岁左右的女孩儿,还有一个她的玩伴,都是附近村子里送上来的,女孩儿们团在一处取暖。圈栏周围有十几个士兵把守。
一个戴着黑纱的女人从营帐里走来,所有的女孩儿都安静了下来。她们农人从未见过这般轻灵的女人,她穿着的衣裳是薄如蚕翼的层层轻纱,与她们身上破破烂烂的粗布麻衣不同,轻盈飘袂,不见容颜也知是人间仙子。她的脖子上挂着一束白色的鸟羽,这是大巫的标志。
女人先是问她们是否是在云梦山上长大的。她们答,是。
女人又问她们是否见过一个叫做鬼谷的人。她们答,没见过。
女人让士兵把她们放出来,孩子们出来后都乖乖地站好,不敢擅动。
现在我放你们自由,孩子们,跑吧。女人说完便转身离去。
女孩们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怎么办。
鲁行接过长弓和箭矢,向人群里瞄准,一箭射穿了一个女孩儿的脑袋,血浆四迸,女孩儿们惊叫着四散逃开。
那个女孩和她的玩伴一起,一边跑一边哭着喊爹娘,她的爹把她从床上薅起来的时候没有给她穿上草鞋,她光着脚在满是残枝落叶和蚂蝗蛇蚁的林子里奔跑。她的爹不要她了,一匹布,两尾鱼,三只羊,把她换了。
她跑不动了,双脚被刮得满是血痕,皮开肉绽。她们决定躲在一处树丛里,等天黑了,她们再偷偷溜回家去。
爹,娘,他们不要我了。女孩一边抹眼泪,一边低声哭诉。
他们,也不要我了。
小朋友,你受伤了。两个女孩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竟是一个身着奇装异服的男人,不像是行营的士兵。
你们别害怕,我不是坏人。但你们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吗?他蹲下身,脸色很苍白,眼底一片乌青,头发很短。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衣服,她们从没见过这种材质的衣服,像是把羽毛或者棉花塞进了衣服的夹层里。
他是秦国人吗?
也可能是赵国的。
欸,他会不会是鬼谷?两个小女孩用他听不懂的话小声嘀咕着。
江原脱下羽绒服,披在两个小女孩儿身上。她们身体娇小,一件外套能包住她们两个。她们从未穿过这们暖和柔软的衣物。
她们身上穿的只是亚麻和棉花的初级加工品,一个女孩儿脚上只有麻绳编的草鞋。这绝不可能是一个现代女孩儿的穿着。即使在远离世俗的摩罗镇,也不会有任何一个孩子是这样原始的打扮。
凭借着多年来的考古素养,他的心中逐渐浮现出一个难以置信的答案。
难道,他穿越了?这是每一个考古人都会有的幻想。在挖掘现场,他们还经常开玩笑哪些文物像是现代人穿越过去做的。想到这儿,他的脑海中又出现了那张可怖的脸,让他后背发凉。
两个女孩儿拉了拉他的手臂,示意他蹲下来。他们的语言互不相通,说起话来也只是鸡同鸭讲,只能用一些简单的手势或肢体动作交流。
他每动一下,一个小女孩就会拍他一下。她们的神色很紧张,时不时会凝神静听,或者悄悄探头张望,像是在躲避什么人。
他捡了一根树枝,用手扫了扫地上的叶子,露出一块平地。他略思忖一会儿,在地上写甲骨文:商。两个女孩儿摇摇头。
他又写了:周。还是不认识。
一个女孩儿灵光一闪,拿过他手中的树枝,在地上写:楚。方才行营里满是这个字的旗帜。
楚国?!他穿越到了战国时期的楚国?他仔细瞧了瞧这个字,确与古楚体如出一辙,而且并非春秋或周时期的鸟虫书,更像战国中期之后的字体。
它的主人在呼唤你,让你回去。他忽然想起余老师最后对他说的话。这枚骨简上刻的是他的名字,江原。难道,自己跟战国时代的某个人有联系?那个人,会是骨简的主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