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过去,有的时候这才是你会看到的东西。瞧,要验证这一点,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
在对方即将站起来的时候,森鸥外如此安抚道:“还有一杯果汁,你慢慢喝完吧。放心,既然已经将食物给了出去,我不会赶你走的。”
他自从被森鸥外指出来自监狱后便一直沉默着,身体宛若僵直的木板,这时,森鸥外那个“医生”的冠冕堂皇的身份倒是派上了用场。
“呵呵,你应该知道我的吧?不然怎么会敲响我的门呢?”
不管再怎么说他是黑心医生,为了贫苦之人而费心治疗的行径确实板上钉钉的,哪怕偶尔劫富济自己、敲诈一下小喽啰……那也是有个性的医生!
医生……就是好人吧!
果不其然,被他的形象蒙蔽的家伙又多了一个,流浪汉缓缓放松下来,背部也不像之前那样绷紧,之前的他就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好像只差一口气就会彻底崩溃。
森鸥外站起身,为他斟了一杯热饮,口气还是轻声细语的:“我见到你背上的纹章就知道了,你是三济会的人吗?”
男人身体一震,似乎已经许久未曾外人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怔怔地看着他。
森鸥外的面容隔着杯中氤氲腾起的水汽,也变得朦胧不清起来,他的声音极尽温和,像是心平气静,一点也不在乎他的身份似的。
事实上,他也是如此对那流浪汉说道:“我并不在意你的过往,忘记那些,在我这里好好吃一顿吧。”
从他长久长途跋涉后操劳的身体、蓬头垢面的头脸也不难看出,这家伙早已精疲力竭,他的眼睛里甚至都丧失了想要抗争的火焰。会让森鸥外对这种人投注关照的唯一原因,也不过是因为他的身份罢了。
这流浪汉的手腕处,赫然有宛若蝎子尾勾一般的图案。
这家伙入狱之前,应该已经在走私集团三济会做到了高层的位置,服刑期间,哪怕身体已不再进行高强度的火并和战斗,他身上的肌肉依旧保持着惊人的紧实。
但森鸥外知道,在这遒劲有力的躯体之下,却有着一颗足够木讷的心。这家伙的特征很好认,如果传闻没错的话,他现在应该是活得相当艰难的。
他继续温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张了张嘴,似乎吐出自己的本名也需要格外的勇气:“我、我……我叫……村濑,村濑田岛。”
三济会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严格意义上来说,那剩下的也只是“残党”罢了。这就是村濑田岛一出狱就得知的、如同天轰地裂一般的事实。
横滨虽然混乱,但依旧有基本的法律,官方的威慑力或许比较微弱,执法机关还是严谨而铁血的。组织旗下的一个没挂牌的山寨服装店被审计查出了偷税漏税,再一细究才发现与高利贷挂上了边,从此牵扯出许多条人命案子,漏洞越来越大,靠单纯的疏通关系已经是行不通的了。
三济会并不是大组织,不然也不会专卖一些不入流的仿品赚钱,像这类事情,他们很难以一己之力平息下来,于是,这个男人为了所谓的忠义,便毅然决然地顶下了所有罪名,有期徒刑八年零四个月,现在才被释放,重回人类的社会。
而出来的那一瞬间,他就从广场的屏幕里听到了新闻通报……也明白了自己的组织在坐牢时不复存在的事实。
组织也早已覆灭了,下手的对象是港口afia,为了扩张势力范围,暴力集团正毫不留情地撕咬其他周边的同行,小小的组织只不过是斗争的牺牲品之一。
如果知道自己明明帮助主人成功躲过了官方的围剿,却没能逃过来自港口afia的后续围困,大概会深受打击吧?
就像……现在这样。
“我已经不再去想投身黑|道的事情了,没有归处,也没有效忠的主人,与其这样,还不如金盆洗手。”男人道:“但这个地区好像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是一个服刑者、一个流浪汉,我走了许多地方……然后才来到了这里。可我已经找不到像样的工作了,除了回到原本的职业,也不会有正经的工作录用我,也没有其他路可以走,我就这样作为流浪汉一直生活着,以乞讨为生。”
“你不是说这里没人认识你么?”森鸥外撑着额头:“既然如此,做个普通的便利店杂货店员也可以吧?像这样的短期工,岗位流动很快,大概也是一直在招人的。”
“或许吧。”村濑说道,他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
“做兼职不需要学历,但需要看信用记录。等走到那一步时,再怎么拼命隐藏的背景也会暴露出来。而像那些不用调查背景的体力活,却又需要长时间的劳动时间,至少需要一个居住证明才肯聘用我,森医生,你也明白像我这样的人很难租到房子吧?而我没有睡觉的地方、没有一个可以好好洗澡的场所,甚至连学习的精力也快丧失了。晚上睡觉的被子已经被盗走了许多次,连鞋子也已经是被偷走的第三双了。明明他们如此破旧,为什么还会有人去将它们偷走?”
森鸥外保持着一种很微妙的表情望着他,不像是怜悯,也不是同情,只是单纯地听着。
“也许这行走在白天的自由,就是我用代价换取来的结果?”村濑苦笑道:“此刻的我陷于深潭,也不知究竟要如何才能脱身,尊严已经是最微不足道的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