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弈隔壁就是戚山雨,两人的房间基本上就是个镜像,床头与床头相对,中间只隔了一堵薄墙。
戚山雨一定是听到了他出门洗漱又回房开门关门的动静,知道他还没睡。
柳弈一边如此想着,一边抬手屈指,也在墙上敲了两下。
相似的力道,同样的频率。
——晚安。
5月15日,星期天。
早上九点二十分,兰城中医药卫生专科学校的人体解剖学实验楼内。
柳弈终于见到了他这几日一直惦记着的那具泥炭鞣尸。
尸体从发现至今已过去了四年,因其十分罕见被认为颇具研究价值,保存得十分完好,除了没穿衣服,就跟刚被送到这里时没有啥区别。
与网页上的照片相比,实物的颜色要浅一些,更接近于深棕色,可能是冷冻脱水的关系,表面也没有那么光泽,看起来微微有些发干发灰。
与柳弈一起进行尸检的是本地的法医团队,还有卫专的两名人解教研室的老师。
不过柳弈并没有上来就直接动刀子,而是请卫专的老师给他找来了一台彩超机。
事实上,现在在尸检前先给遗体进行无创的影像学检查已是再普通和常见不过的操作了。
解剖前的影像学检查能帮助法医们提前了解遗体的大致情况,比如哪里有骨折、哪里有异物、镶了几只假牙、缺了什么“零件”等等。
而颌面部的x光片更是明确死者身份的极其重要的参考资料。
只不过一般尸解前的影像学检查多半是用x光的,特有钱的机构或是特重要的研究也有用ct的,像柳弈这样借彩超机的倒是当真少见。
在众人好奇的注视下,柳弈将尸体摆放成了背朝上的俯卧姿势,然后开启彩超机,没要别人指导,在全英文的操作界面里稍稍摸索了一下就选好了自己需要的模式,然后拿起腹部探头,在上面挤了一层厚厚的耦合剂。
终于,有人忍不住好奇地问:“柳法医,你想看什么呢?”
“我想检查一下这条疤痕附近的组织。”
柳弈一边回答,一边给涂了耦合剂的探头套上一个透明的薄膜手套。
毕竟这不是专门用来尸检的机器,虽然使用后还会再消毒,但柳弈一向考虑周全,还是多给探头套了这么一层保护,以免给别人添堵。
果然,把机器推过来的卫专老师脸色顿时放松了不少。
柳弈将探头贴在遗体背部左侧的疤痕上。
这具尸体在酸性淤泥里埋了不知多少年,皮肤像腌过了头的腊肉一样,布满不自然的褶皱,探头压下去的手感很奇怪,韧、硬,凹凸不平,偏又带着一种不知如何形容的诡异弹性。柳弈觉得自己像在给一块刚刚从酸水池子里捞出来的轮胎做检查。
背部脊柱左侧的这条纵向疤痕是整具遗体最明显的外伤痕迹。
但再没经验的法医也能看得出来——这是一条已经愈合的疤痕,并不是他死时受的伤。
“左肾缺如。”
柳弈很快做出了判断,“这伤口应该就是左肾摘除术的术口了。”
他将探头移到脊柱对侧,“右肾是好的。”
围观的一位滇越市的本地法医好奇地盯着柳弈的动作。
他一边心想这位名头一大串的主任倒是超声做得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干影像的,一边忍不住问道:“可怎么判断‘他’这手术做了多长时间了?”
毕竟连人死了多久都不好判断,一道嵌在皱缩皮肤上的疤痕是新是旧,他自问实在不知该如何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