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宝夤在截肢之前,履行了自己可以任由部下离去的允诺。
当时伺候萧宝夤的老宫人王内侍以自己年迈为由,也请求去,除此之外,还有几位年轻的中层将领生出了去意,萧宝夤都非常君子地让他们离开了,并没有出尔反尔。
这些人要离开,自然要清理自己的随身物品、收拾家当,并且妥善安排好家人和从人,然而他们却不知道,就在他们以为离去有望而松懈了精神的时候,他们的所作所为也都全部被严密控制了起来。
那些将领中生出去意的,大多是被齐军造反裹挟的魏人,本身在魏国有亲朋投靠或干脆就是魏国的将领调派到萧宝夤帐下的,这时候求去也算正常,要离开长安前也都是遣散下人、收拾金银细软之类的行装,他们拿下长安不久,也就没有什么田地私宅之类的处理,要走也走的很快。
可王内侍行迹就很是可疑了,他跟随萧宝夤这么多年,又是心腹亲信,光收受的贿赂好处就不少,但要走之前却没有多少金银细软收捡,好似这几年都两袖清风似的。
而且临要走之前,他不但遣散了伺候的人,还鬼鬼祟祟一个人找个偏僻地方烧东西,大多是布匹、木簪木勺之类的东西。
这时候布匹粮食就是钱,烧布实在太可疑,萧宝夤顾念旧情,褚向却不会,带人将他一把拿下,在烧的东西一回去检查,立刻查出了不对。
木簪是中空的,能容藏药粉,看似洁白如新的布匹查出被做过手脚,经过腐烂污秽之物的浆洗和熏蒸,只是看起来干净而已。
这下人赃并获,哪怕萧宝夤再怎么不想承认这位老人是谋害他的人,也无法面对这些确凿的证据,还未做截肢手术,就已经受了一次打击。
王内侍被抓、要走的将领被追了回来,重新投效了褚向,长安旧臣之中虽然议论纷纷,但因为萧宝夤后继有人,其实也没有几个人真的离开,这些纷扰影响不到他们,也就刻意避开了这些事情。
现在褚向将萧综一拦,又突然说出王内侍的事情,萧综哪里还不知道事情已经暴露了。
哪怕他带了不少侍卫前来,可灵堂之前不能带兵入内,那些人都在厅外,而刀斧手就在眼前,萧综只能选择被这些刀斧手捆走以换取安全。
萧综一被绑走,其余老臣都以为是褚向为了“排除异己”的手段,颇有些不满。
毕竟这里是萧宝夤的灵堂,萧宝夤刚走,他的继任者居然在灵堂这种地方埋伏兵马,可谓既不仁又不义,还有违礼数。
“殿下何必如此?”
陈珂最为不是滋味,算起来他也有“勾结外人”的嫌疑,只是在知道萧宝夤有后人之后立刻承认了,如今也怕他秋后算账。
“刚刚那萧综献策之时殿下就在堂后,应当听到了他的整个谋划。此计精妙毒辣,若能和萧综联手,何愁齐国大业不成?”
这些人能够理解褚向急于在根基不稳时铲除竞争者的想法,却还是想劝说褚向以大局为重,和萧综携手合作。
“毕竟殿下与他是同根兄弟,有什么恩怨都可以暂时放下。他日殿下成事,就凭他为您光复齐国献策献力,封他个郡王又能如何?”
其他几个老臣也不由得一起劝说。
“若没有萧综的协助,通过潼关就是一场硬仗,更别说还有陈庆之的白袍军……”
“我与他,并不是什么同根兄弟,而是有杀父灭门的不共戴天之仇。”
褚向表情冷漠,语气森然。
“父皇的伤势并不是突然恶化的,而是有人在他捆扎伤口的布条敷料上做了手脚。行刺那人目的根本就不在刺死父皇,而是要为他造成伤口,再趁机将腐物侵入父皇的伤口。”
他一想到萧宝夤受的苦就怒火中烧,咬牙切齿道:
“王内侍也是外忠内奸之人。他虽然是伺候我父皇的老人,却原本就是东昏侯安插在我父皇身边的耳目。齐国破灭之后,他的家人被褚皇后作为人质,逼得他不得不北上投奔萧宝夤,继续行这细作之事,向南朝传递父皇身边的消息……”
这么多年来,萧宝夤身边早就已经建起了一条暗线,褚皇后将萧综当做萧宝卷的遗子,这所有的暗子都给了他,当然也包括了这王内侍。
要不是双方都在对方身边有内应,萧综哪里能先是逼反了萧宝夤,又成功实施这恶毒的计策?
众人听到这有关前朝的宫闱秘闻,均是心惊胆寒,不知该如何接话。
“这杀父灭门的仇是指?”
几个老臣遍体生寒,颤巍巍地问。
“父皇的伤、我在洛阳的兄长,都是萧综的人设计加害的。”
褚向眼眶含泪,“王内侍什么都招了,萧综招揽了一群亡命之徒,先是刺伤了父皇,又指派王内侍用术士送来的腐毒侵蚀父皇的伤口,使其一点点伤势过重、不治身亡。”
萧综需要时间谋划布置一切,萧宝夤就不能立刻就死,中毒没有伤口感染方便控制病情,他需要萧宝夤活的久点就用几天干净的敷料,需要他病的更重伤口的药就换得勤点。
萧宝夤从来没有疑心过王内侍,换药都是他和医官共同伺候,连如厕翻身都是他亲力亲为,下手脚根本不会让人起疑。
“至于齐王府的内讧,根本就不是什么‘失手’所伤,是乔扮成二弟随扈的刺客趁着混乱,用三弟的匕首刺死了二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