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看了看褚向,又看了徐之敬。
莫不是私奔吧?
听到老将的话,刚刚提出质疑的医官像是被人打了几记耳光,再也说不出话来。
白袍军一路过来打的都是实打实的硬仗,不是攻城就是对上几十倍之众的对手,若论伤亡和战损,还真不是纸上谈兵。
事情几番反转,已经没有人再敢小看这位年纪轻轻的“徐太医”,而徐之敬也没有了什么耐心,直接冷淡地问萧宝夤:
“齐王,你是选择死,还是选择截断左臂?”
但凡换了常人,这时候定然是选择不要手臂而留住性命,但萧宝夤并不是常人,他的选择牵扯到的事情太多,除了要担心徐之敬来意不善以外,还要提前安排后事,以防万一真在截肢过程中不幸身亡。
除此之外,对外甥的安排,对部将们的安排,对整支“齐军”的安排,诸般事宜也不是立刻就能让人下定决心的。
萧宝夤受此重伤,又惨遭灭门,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是意志惊人到可怕了,寻常人听到子嗣皆亡后,必然都已经没有了求生的欲望。
“徐太医,给我半个时辰的时间,和我的外甥交代些事情,我再给你一个答复,可否?”
他还算情绪平和的回答徐之敬的提问。
“当然,我也要做一些准备。”
徐之敬明白他的顾虑和想法。
“那么,就请给我和外甥一点时间。”
萧宝夤目光扫过屋内众人,又说:“诸位爱卿守候我这么久,也让你们受累太多,若我这番真的熬不过去,谁有求去之意,我也并不责怪阻拦。你们不如也在这半个时辰里考虑下何去何从,尽早打算,趁我还算清醒,先告诉我……”
这话大有不祥的意头,顿时屋中哭成一片,亦有指天誓日绝不离开的,让萧宝夤这个本来就虚弱的病人更是头痛。
他强撑着一口气让他们先离开“考虑”,只留下外甥一人,留下最信任的侍卫在门口把守,这才倚靠着外甥的肩膀,开始说起私密的话。
“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萧宝夤身体不能动,只能用慈祥的目光看着那张和自己相仿的脸,眼中都是温柔和不舍。
“可惜我没用,没给你带来几天好日子,身子就要撑不住了,还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和舅舅比起来,我哪里能算受苦?”
褚向扶着舅舅孱弱病重的身躯,丝毫不嫌弃他身上的恶臭,反倒紧紧靠着他的身体,时刻担心自己的动作太大会让他觉得难受。
“只要舅舅能好,哪怕丢的是我的性命,我也是甘愿的。”
他从小父母双亡,在姑姑的抚养下长大,而他的姑姑是个疯子,和后宫中的那个吴贵人一样,只想着辅佐、保护萧宝卷的余孽,从来不当他是个人,哪里享受过这样的孺慕之情?
从第一眼看到萧宝夤起,他就对这位舅舅无法产生陌生的感觉,甚至全心的仰慕、爱戴他,不但因为他的长相和自己相似,也因为他的神情实在太像他在晋陵公主庙里见到的母亲塑像,他甚至幻想着自己的母亲还活着,见着他必然也是这个表情,这个目光……
这是来自血脉的呼唤,也是来自血脉的共鸣和认同。
“我要你的性命干什么?”
萧宝夤哭笑不得,吸了口气,强打起精神说:“我现在身子太差,时间不多,我们就长话短说,那个徐之敬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是白袍军的人,却能来这里?
“先请舅舅恕我擅自做主之罪……”
说到这里,褚向终于露出了慌张的表情,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般,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我也不明白马文才为什么会处处给我方便,但当时那个情况,我也实在没有选择的余地,何况徐之敬的医术确实绝世无双,我为了救舅舅的性命,只能冒用舅舅的名义,答应大军会投靠他,后来又和他结盟,允诺若找到幕后真凶,则把那个人给他……”
“这些都是他想让你动摇的话,什么幕后之人,和他什么关系,为何非要讨要?这毫无道理。何况你就算把大军给他,他也不敢出关来接。”
萧宝夤何等老辣,一语中的,漫笑道,“况且我要真能活下来,这些盟约应与不应,却要看你了,你这也不算是假冒我的名义。”
“舅舅,还请给徐之敬一个机会,我曾见过他为人截肢,那些人如今都能走会跑,除了肢体残缺,没有什么不妥。”
褚向听出他生出“退意”,还以为他生出了死志,惊得连忙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