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小小的干油漆碎片被他摘下。
他弯起眼睛笑了,我不解地瞪大眼睛,注视他。
他打碎了我的期待‐‐没错,是期待,我已经做好被他亲吻的准备了,他却没有吻我,这让人产生一种尴尬的懊恼。他就要松开我,我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ldo;阿尔?&rdo;萨连科皱起了眉头。
&ldo;为什么?&rdo;我不耐地问。
&ldo;什么?&rdo;他更加不解。
&ldo;你……&rdo;我吸了口气,让自己恢复冷静,转移话题道:&ldo;你的手还疼不疼?&rdo;
说得太快,他没有听懂,于是我举起他的左手,朝他缠满了绷带的大拇指使了个眼色。他当即明白我的意思,摇了摇头,突然,他向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
&ldo;疼……&rdo;他说,连说了好几句,&ldo;好疼。&rdo;
所以说,当后来有人说我的萨连科是个榆木脑袋的老实人时,我是万分不能苟同的。多想让那些人也瞧一瞧他这耍小心思的模样,一边拧着眉头用拙劣的演技喊疼,一边又心虚地偷偷抬眼看我,因为害羞脸和耳朵根都渗出了水红,却又不好意思停下来承认自己的某种心思……上帝,这可不能怪我,我向来铁石心肠,却在他这里不堪一击,于是这是顺理成章的,也是如他心愿的‐‐我凑上前,在他受伤的拇指上落下了一道亲吻。
我亲吻了他受伤的手指,所以说,他得亲吻我受伤的灵魂。这是命运的交易‐‐而此刻,他颤抖了一下,惊诧地谛视我,手僵硬在半空。
我毫不畏缩地迎接他的目光。
我能感受到,树上的女人在注视我们,我能感受到,她对我说,向萨连科靠近,向他靠近。
于是我听从指挥,凑近他,预备在这尊雕塑的唇上留下我的印记时‐‐女人突然消失了,林叶簌簌,周围猛地刮起了风,带来了艾文的呼声。循声望去,他从医院大楼朝我们跑来,手里举着油津津的培根面包,年轻的脸上挂满笑容,兴奋不已地大叫大嚷朝我们跑来‐‐
&ldo;阿尔,是培根!你最喜欢的培根!&rdo;
我清楚地记得,是在距离我们十米左右的地方‐‐足够近,近到我能偶闻到培根的香气,近到我能看到最后定格在艾文脸上的表情‐‐全是诧异,全是不甘。
&ldo;哦,见鬼。&rdo;
艾文猛地停下,张了张嘴,脚下爆开的地雷瞬间吞没了他,火焰升腾足有十多米,滚滚气浪将我和萨连科掀翻出去。爆炸的那一刻,萨连科抱住了我,我却从他的耳际注视艾文的那块培根面包,高高地飞向天空,划出美妙的弧线,与四散的鲜血,如雨般落下。
我闭上了眼睛。
第9章插pter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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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忘了吗?
你们是不是都忘了?
就如同我一样,忘记了战争并未结束,忘记了危机依旧伺服?
火焰烧灼的痛楚让这个紧紧护住我的人颤抖了几下,发出几声低沉的呻吟后便晕在了我身上。我呢?被他抱在怀里,免去灼烧之痛,却直面最亲近的战友变成无数团零碎的血肉。砰砰砰,于火焰中砸下的是泥土,是草皮,还是艾文的肉?该怎么说呢?感谢热浪,感谢被推出去时摔倒在地的撞击,感谢杀伤性武器远距离仍不舍攻击我的威力,来不急流下一滴眼泪,我便沉入了长久的黑暗,晕死过去。
这大概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我迷迷糊糊中醒过来一次,守在我身边的是一位年轻的美国女护士,卷卷的金发,眼睛很蓝。她为我的脑袋缠绕着纱布,对我说我只是脑震荡了,后脑勺磕破了,只需要休息就可康复。由于艾文这档子事,全城都在排查地雷的埋伏情况,收获很明朗,也让人心惊,原来托尔高内隐藏着如此多的危险。
我艰难地理清思绪,想开口问一问那个人‐‐对,萨连科的情况,可护士听到医生的呼喊,为我掖了掖被子起身离开了。我只能再度听从本能,沉入梦乡。梦里,梦里当然都是艾文,他对我说医院的架子都安装好了,他得到了一位苏联女护士的青睐,他们预备在晚上约会。另外,培根上面有黑胡椒,这可不容易,他说,主要的是黑胡椒,这种香料在弥漫着死气的战败国可不容易弄到。
战败了吗?我皱起眉头,柏林战役不还是在如火如荼地打着吗?没错,艾文,我说‐‐战势的确是朝盟军这边倾斜的,可你也不能打包票希特勒不会来个绝地反击,要知道我们日耳曼血液里流淌的都是不要命的劲儿,我以前在纽约……好啦,艾文拍了拍我的肩,突然朝我俯下身,用他冰凉的额头抵在我的额头上。
&ldo;你知道你是个怪人吧。&rdo;他笑着说,&ldo;但怪人总能活到最后,真的,你会健康,幸福,那个人会爱你的,因为我看到了,他抱住了你,在你人生中他将这样抱住你很多次,没错,我可以看见,清楚无误地看见……好啦阿尔,我要走了,再见,我亲爱的朋友。&rdo;
我听到了哭声,不知道是谁的。可当我醒来时,我又听到了笑声,分明的、兴高采烈的笑声。
&ldo;胜利了!胜利了!柏林战役胜利了!德国投降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