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周老爷子,今儿咋这么好的心情,出来溜达了?”
周云甫佝偻着后背,脖子往前抻着,像只秃鹰似的扫视了一圈儿场上众人。
目之所及,冷若寒霜,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回避了那双阴鸷的眼神。
老爷子咯咯一笑,这才从喉咙里挤出一阵沙哑的声音。
“身子骨不好,不出来锻炼锻炼哪行啊!再继续闷着,估计有人还以为我死了呢!”
“老爷子,又开玩笑了!我要到?这岁数,能有你一半精神,我就知足了!”陈掌柜奉承道,“顺子,快上楼去,给周老爷开个雅间!”
“不用了,不用了。”
周云甫摆了摆手,指着大堂尽头的一张大桌,说:“就在这吃吧!老长时间没出来了,跟着大伙儿热闹热闹,我这人多,不打扰你们吧?”
瞅你问的!
众人心说:我说打扰,是你走还是我走?
于是,大家便纷纷起身抱拳,簇拥着把周云甫送到桌前,颤颤巍巍地坐了下来。
这边刚一坐下,那边就有趋炎附势之徒,借机过来套近乎。
“陈掌柜,挑最好的酒菜,给周老爷摆一桌!”说完,又躬身冲周云甫说,“老爷子,先前我柜上的生意,还多亏了你的照应,今天你务必卖我个面子,这顿饭,就让我请了吧。”
();() “嘿!那可不成!刘掌柜,你往后稍稍吧,我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我来我来!”
“去去去,今天高低得我来!”
争了半天,最后还是陈掌柜上前一步,说:“各位,城里这么多饭庄酒楼,周老爷就挑我‘聚香楼’这一家,这是拿我当人了!我是东家,今天谁也别跟我争,算我请客!”
东家发话,众人作罢。
周云甫咧咧嘴,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
外人看上去,老爷子并无异样,但其实后背的内衬早已湿了一大片。
不是因为热,而是因为周遭的吵闹,让他心颤难受。
可即便如此,周云甫仍然咬紧牙关,努力保持着一副从容自在的神情,让人难以察觉。
众人眼见着抢不到结账的机会,于是便都提起酒杯,凑上前,讨好似的敬了一杯酒。
别看周云甫岁数大了,平时跟个病秧子似的,可面对一众老少爷们儿,竟仍然能准确无误地叫出每个人的名字和各自的营生,只是嘴上逐一答应,却从未动筷,酒更是一口没喝。
带来的打手小弟,也都默默地围成一个圈儿,站在老爷子身后,并不坐下。
等有头有脸的人都敬过了酒,身边的韩策忽然掏出怀表,瞅了一眼时间,随后便俯下身子,低声说:“舅,时候差不多了!”
周云甫此时早已被吵得头痛欲裂,闻听此言,简直如遇大赦,连忙老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快扶我回去。”
韩策不敢怠慢,连忙把舅舅搀扶起来,直奔门口而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这唱的是哪一出?
合着跑这来就为露个脸?
众人闹不清楚什么状况,但又不敢多问,正要起身相送的时候,猛然听见门外一阵“叮咣五四”的铜锣喧嚣!
“铛铛铛!铛铛铛!”
紧接着,便听见有人大声叫喊:“着火啦!着火啦!”
“水会的!躲道!躲道!”
顺着门框往外一看,却见十几个身穿青布大褂的小青年,一齐推着笨重的水车,前面锣声开道,后面的或是手拿水龙带,或者肩抗梯子,随着大流奔赴上前,闹哄哄乱作一团,只管狂叫。
街边好事儿的若是问上一句,哪儿着火了?
便有人答道:“宝国火柴厂!宝国火柴厂着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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