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澈作势起身要走,唐林这才着慌,连忙跟着站了起来,连连挽留。
唐林一毕业就进入长宁区检的未成年检察部,靠着人畜无害的弥勒佛长相,常年与未成年犯罪嫌疑人周旋:多数时候采取怀柔政策,以真诚友善感念失足儿童;少数时候也漫不经心恐吓两句,恐吓完还不忘给个甜枣,堪称刚柔并济的一把好手。然而好手也有碰上硬茬的时候——唐林近日碰上的这个硬茬,名叫尹铮。
电脑屏幕掰向明澈。明澈拎来鼠标,大致浏览一番,“十六周岁零八个月,够刑事责任年龄;打同学打成胰腺破裂,也够轻伤标准;视频证据完备,证人也有,他自己又供认不讳,符合起诉条件——有问题吗?”
唐林富态的脸绞成苦瓜,“姑奶奶,成年人和未成年人能一样吗?现在检察成天喊着落实‘少捕、慎诉、慎押’,你那边成年人都得慎诉,更何况我这边未成年人?本来我寻思两头说说,让这小子悔罪,至少能撺掇出个附条件不起诉——可你猜怎么,这小子骨头硬得很,打死不认错。”
涉罪未成年人附条件不起诉,悔罪是必要条件。硬茬不肯低头,确实棘手。
“法定代理人呢?”
“他爸在国外,没管他,就给找了个律师。”
“阎王难救该死的鬼。”
唐林忽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你知道他律师是谁么?”
明澈抬抬眼皮,略一扬眉,“我认识?”
唐林郑重地清清喉咙,宣誓似的念出一个名字,“徐翊白。”
这名字可谓如雷贯耳。明澈一怔,随即难以置信地略微提高声音,“怎么可能!”
徐翊白今年四十出头,大名鼎鼎的刑辩大状,早年专做经济案件就已声名鹊起,后又参与多起重大涉黑案件与贪污贿赂案件,号称“只给有钱人打官司”,庭上声势逼人战无不胜,堪称控方噩梦。
唐林竖起三根手指作发誓状,“真的。”
明澈又向屏幕上的尹铮瞄了一眼。机灵清隽,瞳仁乌黑,满是少年英气,对着镜头拍证件照也能肆无忌惮咧出一口白牙。“这孩子家是得多有钱?”
唐林一脸神往,“很——有钱。”
尹铮他爸做艺术品生意,在国外的时间比在国内多,独自小放养,天天上房揭瓦。有钱人家的小孩,念的是价格高昂的私立学校,同学个个家境不凡,这案子基本就是一个硬茬揍了另一个硬茬的故事。另一个硬茬家里有些门路,又被尹铮的态度激怒,现在不依不饶,非要让尹铮接受法律制裁。尹铮被唐林念经烦得不行,就说你能不能别天天烦我,要起诉就起诉,谁还没个律师——要是换个漂亮的检察官姐姐没准我考虑考虑。
司法系统里打转,有钱有权的人最难缠,两头不能开罪,不然指不定犯什么忌讳。唐林正左右为难,恰好赶上明澈自投罗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