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莘看正堂中,门开着,里头摆了小桌和香茶,燃了檀香,桌前跪坐着个素衫僧尼,手中珠串轻转,听见这边的响动,睁眼转过来看,正和周莘对上,眸中意味深长,像久别重逢像劫后余生,仿佛等了她许久。
周莘应承这如炬目光,一时茫然,只得收回和叶昭说话,“你在这等我,约摸半个时辰我就出来。”接着她又向小师傅行礼,“辛苦小师傅。”
“好,你小心些,有事唤我,我立刻冲进去。”叶昭目光关切,周莘扬扬手中长生剑,示意他安心,随即和小师傅走向正堂。
“师傅,人到了。”小师傅请了周莘坐下,退出门外关上门到叶昭跟前,九月的上京城仍有些热,小师傅只能带着叶昭坐在树荫下等着。
慧明仪态端正,细眉素面,就连眼角都没有半点皱纹,目光随着周莘进来到落座,手中木纹珠串紧握,见周莘眉眼一如从前,眸中竟生出些泪意。
周莘心头奇怪生疑,她从小在越国长大,十六岁后才十三州跑了些日子,这位北晋的长公主,她从未见过,可这位长公主的目光从方才见她时就好像认识她许久。
周莘定定神,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手中长生剑还没放下,犹豫再三问出口,“长公主殿下,您认识我?”
“贫尼已离开皇室许久,法号慧明。”慧明轻笑,话语中有些哽咽,“周莘姑娘,我等你很久了。”
轮到周莘震惊。
这位长公主知道她的名和姓,周莘满是疑惑,连慧明给她倒的茶都没接,“您说……您等我很久了?”
“是,我等周姑娘,快二十三年了。”慧明将茶盏放在她跟前,慧明不急不躁,缓缓伸出手,将珠串放在掌心,木纹在碧玺面上翻动,木纹碧玺十三州实在罕见,周莘一眼就认出来,是叶若淳所说的北晋皇室的碧玺珠串。
周莘抬头看向慧明,她将手掌抬高,碧玺木纹转动更甚,周莘只听她温声道:“周姑娘,是你叫我在这里等你的。”
慧明的声音带着诱惑一般,周莘抬手抚上那串碧玺,等慧明撤了手,碧玺珠串完全落在她手中,她才惊觉周遭景色异变,黑白转换四季变化,眩晕感慢慢袭上周莘的脑海。
周莘坐不住,一个不稳跪在地上,双手撑在地上却沾了一手泥,长生剑落在膝前,鸦羽长绫映上滴滴雨水。
周莘缓缓抬头看,浸满凉意的雨滴淅淅沥沥的落在她的脸上时,她才一点点清醒过来,她此刻正身在一处密林。
周莘看着手中的碧玺和泥水,方才她还在慧明的扶云居,她甚至还记得那满室的檀香和慧明的目光,却忽而转来这林中。
周莘手垂在膝盖上,低头看见原本碧玺面翻滚的木纹已然静止,沿着木纹还生了道裂纹,她静坐许久,雨水打湿她的长发和肩头,她才接受眼前这个事实。
传说中北晋皇室那串木色碧玺是仙家的宝贝,听说能跨过时间穿越生死,周莘曾经只是相信,如今却真真正正的经历了一会。
慧明给了她碧玺,她还说,她等了自己二十三年。
周莘握紧碧玺,捞起长生剑,起身往前走,她心里想透了和明镜似的,若真如慧明所说,她应该在二十三年前见过自己,那此刻她身处之地,便极有可能是二十三年前。
二十三年前,卫家遭难,平山行宫和赤霞关外都是血色。
周莘抬头,雨落在她眼尾滑下,老天给她这个机会,兴许她可以阻止这一切,那卫玘出生就是卫家的世子,从小锦衣玉食,不必遭受那些成长。
周莘笑了,眸中映上卫玘的眉目,即使前路险恶,她仍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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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周莘进门半个时辰过去了,里头没有动静,叶昭后颈生了层汗,周莘没叫他,他不好进去,急的在亭子里来回踱步,又等了一刻钟焦躁的问那位小师傅,“这……怎么还没出来?”
小师傅手中佛珠不停转动,面上也有些不宁,她安慰道,“施主您请等等,我去请示下师傅。”说着她出了亭子,叶昭内心不安,隐约觉得出了什么事,周莘若是丢在他手上,他就要提着头去见卫玘,他站不住,迈着步子跟在她后头去了正堂里。
小师傅敲着门唤师傅,堂门缓缓打开,只有一个慧明空着手出了来,叶昭绕在她身后往里瞧了好几眼,并没有周莘的人影,他急道:“师傅……我嫂嫂呢?我那么大个嫂嫂呢?”
“嫂嫂?”慧明转头问他,她不知道周莘的身份,她来时身侧有个男子,这会听叶昭提起,不免多问。
叶昭纵使着急,心中仍有定数,这位长公主毕竟抚养卫玘到五岁,也不算是个坏人,他行了个周全的礼数,“晚辈朔城叶家子弟,家中表兄乃是当今庆阳侯卫玘,五月末于本家娶得正是周姑娘。”
慧明了然,暗道都是命数,她叹了口气,回了叶昭的问题,“去了她该去的地方。”
叶昭跟着低声念了一遍,还没继续问,慧明就舍了二人往前院走,“我,也要去我该去的地方了。”
小师傅一头雾水,叶昭快步跟上,他跟在慧明后头,慧明入前院时才回了他的话,“你不必担忧,承渊那边,我自会说明。”
她说了这话,叶昭便没再跟着,立时出了院子下山,回到别苑时天都黑了,叶昭仍然坐立不安,底下人见只有他一人回来,脸色又不好,话都不敢问,还是叶昭传了人递了信给卫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