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东阳回到京师,很快发现事情不止是他不知晓这么简单,大伙都认为是他人在江南竟能隔空把控全局。
对此,李东阳是迷茫的。
我李西涯这么有能耐,我本人怎么不知道呢?我在江南还想这档子事,是嫌弃江南的美酒不够多吗?不可能的,他明明每天喝到尽兴才散场,哪里有这闲工夫捣鼓什么《专利法》。
可工部尚书曾鉴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提出这件事的工部主事又是他亲儿子,他压根没法去外面说“这事我根本不晓得”“我不同意这个《专利法》”。
能怎么办,只能接受旁人的猜测了。
这一刻,李东阳又更理解了王华一分,下衙后还邀王华一起喝了两杯,诉说一下老父亲的惆怅。
王华也是从别人嘴里听说的这个《专利法》,一开始他也没往自己儿子身上想,后来王守仁回来说了一嘴,他才知道背后还有王守文这小子的手笔。不过这种事对王华来说已经不怎么稀奇,他早就习惯了!
王华心里是这么想的,嘴里也是这么说的:这种事啊,愁着愁着就习惯了,甚至渐渐地不怎么再犯愁!
李东阳听了王华这个过来人的宽慰,心里并没有好受一些,晚上便和李兆先秉烛夜谈:你们这是在捣鼓啥事啊?!
李兆先也没瞒着李东阳,直接表示这个《专利法》其实是文哥儿的主意,他和曾尚书听了都觉得不错。
工匠的事基本都由工部管着,文哥儿想通过这种方法扩宽工匠的上升通道,以此鼓励工匠多多研发技术并由专业团队推广应用开去。
即将对外招生的京师大学很大一部分课程教的正是“穷究物理”的关学,以后学得好的争取能和工部那边对接,学得中等的可以投身到伟大的关学教育事业之中,实在搞不了理论研究的就转向实践培训,最理想的状态是把培养出来的学生都安排到适合的岗位上去,就业率不说达到百分之百,怎么也得达到百分之九十吧!
李兆先说起关于关学发展的宏伟蓝图便眉飞色舞。他不是那种能潜心研究学问的人,目前他能做的也只有努力在工部站稳脚跟,以后能够成为这份宏大事业的一块小小拼图。
他可是见识过关学诸多神奇之处的。
何况有什么能比跟从小相识的友人们齐心协力办大事来得更激动人心的呢!
大伙得空便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规划未来的一切,只觉世上没什么事是他们做不了的、没什么地方是他们去不了,仿佛连原本再渺小不过的自己都变得强大起来了!
给他们十年时间,他们可以把影响力渗透到大明的各行各业;给他们二十年时间,他们有信心改变所有人的生活方式;给他们三十年时间,整个大明都会焕然一新!
这不是说大话,他们是有计划的,而且每个人都在各自的位置上为此努力着。
这是属于他们这一代人应该不惜一切代价去完成的伟大事业!
李东阳从来没见过李兆先这副模样,那坚定而有力的语气连他这个当爹的都听得整个心鼓噪不已。他叹着气说道:“文哥儿平时就是这么鼓动你们的?”
别说李兆先他们这些年轻人了,便是他这个年近六十的人也觉得自己还能再干三十年。
李兆先道:“怎么能说是文哥儿鼓动,都是我们自己愿意的。”
像元思永他们的育种计划不就让西北焕发了蓬勃的生机吗?
只要脚踏实地地去做事,总能够把他们的计划一一实现。
这怎么能叫鼓动呢?他们这叫谨慎规划、认真落实!
李东阳听李兆先还认认真真辩解起来,就知道这儿子算是砸在王守文那儿了。
不过年轻人有个想要为之奋斗的目标不是什么坏事,倘若他们每日耽于酒色、纵情歌舞,那他们这些当长辈的才该发愁。
李东阳道:“行了,你们心里有数就好。”
看来从现在开始他们得少喝点酒,争取活得长久一点,好看看二三十年后的大明是什么光景。
李东阳这般想着,打发走李兆先早早入睡。
结果翌日一早李东阳天还没亮出了门,没走多远就瞧见个人席地坐在刚刚点着灯的路边喝酒。他挑了挑眉,走近仔细一瞧,坐那儿的竟是今年的新科进士兼庶吉士崔铣。
崔铣也注意到了李东阳,起身捧着酒邀道:“老师可要来喝一杯?”
崔铣他们这些庶吉士都能得到几位阁臣的指点,喊李东阳一声老师也很理所当然。
李东阳本就是不拘小节的人,见崔铣在这灯火煌煌的街头喝得这般自在,便也把自己朝衣先脱了让从人拿着,欣然坐下与崔铣对饮起来。
王守文揣着三个肉包子路过,看到的就是他俩对坐饮酒的一幕。他本想当做没看见,崔铣却喊了他一声“师兄”,弄得他只能过去给他们一人分了一个热腾腾的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