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泥泞湿滑,滕玉意心又摔一跤,膝盖撞到坚硬的地面,发出一声闷响,但她没意识到疼,双手一撑又爬了起来。
从扬州到长安,千里路她都过来了,但过去从来没有哪一刻像这样,脚下的路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夜风刮到脸上,似能冻到人骨子里,她的心却和呼吸一样滚烫无比,蔺承佑立幽暗的巷中,双眼已盲,形容狼狈,但他仍像皓月一样发着朗朗光芒。
终于,他近咫尺了。
滕玉意等及,一头扑入他的怀中。手中的灯笼落到裙边,倏地熄灭了。
少了一盏灯笼,四下里更暗了,滕玉意的心和眼却极亮,她清楚地听到他的胸壁隆隆狂跳,呼吸也极为粗『乱』,刚才他像木头桩子似的僵立动,这一刻突活过来了,他抬起手,心翼翼触『摸』面的人,她的肩膀、她的裘领、还有她的脸颊……动作那样急切,却又格外珍重,仿佛面是个美丽的泡沫,一触就会消失。
滕玉意眼泪扑簌簌落下,环住蔺承佑的腰,头贴紧他的胸膛,哽声道:“蔺承佑!”
就像过去每回情急之下她会做的那样,连名带姓地叫他名字。
有她,才会这样叫他。蔺承佑的手骤停了滕玉意的腮边,一片静默中,滕玉意忽觉额头一凉,有泪落了下来。她心尖一颤,抬头打量他,可惜她自己的泪水眼里凝结成了一个厚厚的水壳,一瞧清他此刻的表情。
蔺承佑胸膛起伏,仿佛对待世上最珍爱之物,极缓慢地触向滕玉意的眉眼。顺着她弯弯的眉、圆而大的眼、纤长的眼睫……细细地描摹着……就像梦中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描着描着,他骤收拢自己的双臂,她嵌入自己的怀中。
滕府,潭上月。
院子里灯火荧煌,廊下和花园四处可见丫鬟穿梭的身影。
爷和娘子刚到府,大堆行李仍堆马车上,为着今晚能尽快安置,春绒几个正带着丫鬟屋里屋外地忙活。
自从娘子病愈醒来,从未像今晚这样兴过,府里人几乎都感受到了主人的那份欣喜若狂,也跟着欢声笑语。
滕玉意绕着桌边的蔺承佑走来走去,一会儿让人去厨司传话,一会儿让碧螺她最爱喝的茶沏上来。
滕玉意走到哪儿,蔺承佑的脸庞就循声对准哪儿,眼上的布条没摘,但能清楚到他嘴边挂着抹笑。
那种肆意的,比四月春光还要明耀的笑。
绝圣和弃智坐一旁,也跟着合拢嘴。过去这几月就没见师兄开过笑脸,今晚那种熟悉的的笑容又回来了,那种张扬的快乐,能感染身边的每一个人。
这是滕娘子的院,他待她的书房里。
这么晚像大合规矩,过今晚,没人顾得上规矩。
滕娘子一路师兄搀扶进她的院。当滕将军就杵着拐杖边上着,滕将军非但没见怪,反而『露』出极温暖的笑容。
府里每个人都笑意盈盈,每个人都对师兄极为诚挚。
师兄扶到自己的书房后,滕娘子让师兄就坐她的桌边哪儿许去。
师兄也是的,之许任何人搀扶他,今晚却任凭滕娘子扶着,脚下还会绊一下,接着一定会说:“阿玉,你扶着我。”
每到这,滕娘子就会心地审视师兄脚下,疑『惑』道:“欸,我明明都瞧过了……”
到屋里后师兄也没消停,说自己渴,说自己饿,同滕娘子要吃的。
滕娘子裙角和双手还粘着泥,却二话说忙活起来。
滕玉意每吩咐下人一件事,就会回头蔺承佑,他坐桌边“望”着自己,眼睛就会亮亮的满是笑。
春绒过来提醒滕玉意:“娘子,回屋净净手面吧。”
滕玉意才想起自己满身狼藉,对蔺承佑说:“我去换件衣裳。绝圣弃智,你照顾师兄。”
出了屋,突又掀开帘脑袋钻进来瞅瞅,确认蔺承佑乖乖坐原地,这才心满意足进去了。
蔺承佑无声地笑,听得滕玉意脚步声走远了,『摸』索着端起茶盏,而茶到了唇边却未喝,一味竖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滕玉意一走,屋里似乎一下子就没那么热乎了。
一会儿滕玉意就回来了,顺便还带来了宵夜。
她新换了一件朱红底撒绣球银丝夹纩襦裙,外头套着银鼠坎肩,裙角的绣纹若隐若,让人想起早春吐『露』芳颜的辛夷花,偏偏领口和袖口是『毛』茸茸的,衬得滕玉意脸欺腻玉,鬓若浓云。
春绒和碧螺桌边的蔺承佑,怪得娘子非要穿这件新裙,方才太兴没顾上仔细,这会儿灯下瞧得清清楚楚,成王世子今日也穿一件朱红襕衫,外头是件玄『色』银鼠大氅,冷眼一,里头襕衫的针黹竟像与娘子的衣裙出自同一个绣工之手。
可惜成王世子见这一幕。
滕玉意让春绒碧螺粥菜放到桌上,自己对桌坐下。
“饿了吧,快尝尝。”滕玉意口里招呼绝圣和弃智,手里却忙着为蔺承佑盛粥。
蔺承佑伸手去端碗,差点就“心”碰翻了粥碗。绝圣和弃智目瞪口呆,随即一缩脖子埋头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