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子延揉了揉额头,立刻掏出手机查看监控,确认南南正在愉快地大口干饭后,总算松了口气,一抬头,正对上骆恺南的眼睛,忽然有些愧疚。“抱歉,不该怀疑你。”“知道我靠谱了?”“嗯。”“以后还对我隐瞒吗?”“不了。”骆恺南伸手弹了他的额头:“乖。”这语气,不知谁是老师谁是学生。詹子延自知理亏,牢牢闭上嘴,什么也没说。有了骆恺南的协助,他们这顶帐篷搭得最快。高旭手忙脚乱了半天,进度缓慢,被邱雯数落:“这么点儿事都干不成,要你有何用。”高旭抛来求救的眼神,詹子延和骆恺南就过去顺手帮忙搭了。骆恺南完全不用看说明书,先连接好帐杆,接着穿过杆套,插入套孔,再固定帐钉,最后抽紧防风。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仿佛搭过许多次了。邱雯惊奇地问:“恺南,你经常露营吗?”骆恺南拍去手上的灰尘,回:“头一次。”“啊?那你怎么这么熟练?”“游戏里有。”邱雯理所当然地认为他的意思是在游戏里玩过搭帐篷。但詹子延很清楚,骆恺南肯定是为了做游戏,认真查过资料,自然而然学会了。“好厉害。”他情不自禁地夸了句。高旭听见了,一脸古怪地打量他,嘴里嘀咕:“会玩游戏有什么厉害的?小詹是被洗脑了还是想讨好这小子……”无论哪种都不是好事。为了挽救詹教授的高风亮节,晚餐的时候,高旭特意把两人的座位安排在长桌的对角。谁知骆恺南拖着椅子,不顾所有人的目光,直接往詹子延身旁一放,硬是挤进了他与孟修之间。然后不打招呼地夺走了孟修刚放到詹子延面前的烤串。“……”孟修比他大近一轮,不可能因为两串肉就与他吵起来,但额角绷起的青筋延伸到了太阳穴,皮笑肉不笑地问:“味道淡吗?需不需要再给你加点醋啊?”骆恺南回敬:“不淡,就是老了点。”孟修嘴角抽搐。烤肉的油水溅出来,滋啦作响,詹子延忙着翻面,没听见他俩的互相暗讽,又拿了两串烤花菜,放到骆恺南面前:“别光吃肉,多吃点蔬菜。”邱雯瞧见了,媒婆之心不死,偷偷戳了戳闺蜜的胳膊:“你看,詹老师多会照顾人啊,再考虑一下呗?”闺蜜勉强挤出笑:“你不觉得……他只照顾那一个人吗?”夜色渐浓,月光溶溶,天幕边缘的挂灯亮起,似一颗颗触手可及的星星。远处传来其他露营者唱k的歌声,不知谁家的小狗溜达过来、讨了片烤肉吃,平台下方涨潮的海水翻滚涌动,欢声笑语间夹杂着酒杯碰撞声……詹子延被气氛赶着,也倒了一小杯啤酒,怕又像前两次那样醉后妄为,不敢喝太快,一点点抿着喝。“不想喝就别喝。”骆恺南塞了两串鸡翅给他。金黄喷香的鸡翅焦度刚好,是精心烤制十多分钟才能达到的完美状态。“就一点点,没事的。”詹子延拿了一串鸡翅递回去,“你烤半天了,别全给我啊,也吃一串……诶,你不喝酒吗?”骆恺南:“戒了,有人说喝酒伤身,劝我少喝。”詹子延点头:“嗯,我也觉得。”骆恺南无奈地看他一眼,又把鸡翅递还给他:“你多吃点,我想吃会自己烤。”詹子延只好收下。吃完鸡翅,盘里又多了两串虾。吃完虾,盘里又多了一堆蛤蜊……餐盘像是个食物刷新点,供应就没断过。骆恺南也没饿着自己,瞥见孟修放上去的串快烤好了,伸手就拿,毫不客气。孟修没吃着多少,倒是憋了一肚子气,也饱了。酒过三巡,瓷蓝色的夜幕逐渐转为玄青,澄净的月光下,海如墨玉,浪涌白银。露营地的人声、歌声、犬吠声……随着潮水缓缓退去。詹子延酒余饭饱,轻轻打了个嗝,趁大家在聊天,悄悄瞄向身旁人骆恺南出来得急,穿得很随性,可普普通通、没有任何图案的灰t恤和黑长裤,在他身上就显得特别飒爽英气。不笑的时候,锋利的眉眼尤为冷酷,又因为个子太高,看人总是俯视,难免给人留下自命不凡、桀骜难驯的坏印象。但詹子延很清楚,他并非如此。此刻,骆恺南的头顶刚好有一盏挂灯,给他的轮廓染上了一圈淡淡的光,仿佛沐浴在阳光之下。家里每天只有十五分钟能晒到太阳,可自从骆恺南住进来后,从未冷清过。什么时候开始心动的呢……他也不知道。或许是被撞见与沈皓争执的那回,或许是骆恺南搬进家里的那天,又或许,是遍布于这段时间中的每一句关心、每一次保护。怎么可能不心动呢。这个人愿意包容他不堪的过往,愿意拥抱他瘪瘦的身体,愿意为他的一句话而不辞万里。如果他前半生的苦境,是为了遇上这么个人而攒运气,倒也不算亏。小杯中剩下最后一口啤酒,詹子延收回目光,仰头一饮而尽,喉咙微微发涩。可惜,骆恺南不会是属于他的阳光。他只是刚好,处在阳光经过的轨道上。同眠晚餐结束,有人仍未尽兴,提议接着打牌。骆恺南拉起詹子延,说:“我累了,你们玩。”高旭喊:“你累了你就去睡呗,拉上詹老师干什么?”骆恺南站定,回头:“冷,需要他暖帐篷。”“嘿!你这小子,玩笑别乱开。”詹子延也想说两句,可骆恺南不搭理他,拉着他迅速离开天幕,来到租借睡袋的地方。“租个睡袋。”露营地的老板从里头出来,挠着头发:“你们不是租了七个吗?”詹子延解释:“他是刚来的。”“哎哟,那真不巧,假期客人多,我们是按预约人数备货的,已经没有单人睡袋了,不过仓库里还有个双人睡袋,您要租吗?”“租。”骆恺南直截了当道。詹子延觉得不妥,但除此之外,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了,总不能让骆恺南着凉。最终他们还是租了双人睡袋,然后把单人睡袋还给了老板,顺便去淋浴室冲了个澡,抱着换下的衣服回到帐篷。詹子延没带家里的睡衣,穿了件宽松的白t恤和长裤,铺睡袋的时候跪趴在帐篷内,背朝入口。骆恺南掀着帐篷的帘子,看着他像小狗一样,手撑着地,用膝盖爬,长裤偶尔陷入中间,底下臀部的形状随之隆起。还挺饱满的。是常年坐办公室的关系吗?不过腰好细……感觉撞两下就散架了。詹子延差不多铺好了,回头问:“你睡哪边?”“都行。”骆恺南也钻了进去。帐篷偏小,他体型高大,两个人立刻就紧挨到了一块儿。詹子延察觉到身后突然靠近的体温,想起白天孟修的提醒,意识到此刻他们的姿势很暧昧,脸上一臊,立即手脚并用地往前爬,迅速钻进了睡袋,只露出个脑袋。不能让骆恺南误会。本以为这样就安全了,可骆恺南却突然倒下来,手撑在他脑袋两旁,俊朗的脸离得极近,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詹子延吓了一跳:“怎、怎么了?”骆恺南的呼吸烘着他的脸:“别动,你脸上有只飞虫,我帮你抓。”“哦哦……”詹子延听话地一动不动。喝完啤酒又洗了澡,他的脸颊湿润泛红,像沾了朝露的蜜桃。很可爱,比游戏里那个钻睡袋的小人更可爱。骆恺南摘了他的眼镜,折叠好,放在一边,身体缓缓压下去,声音也越来越低沉:“它在这边……又飞到这边了。”温热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摸上发烫的脸颊,接着是鼻子,再是下巴、脖子……詹子延没有做出任何不适或厌恶的表情,映着露营灯的眼里似有流金,微微晃动。不是灯动,是眼睛在紧张地颤动。但这不一定代表喜欢。詹子延不喜欢沈皓,也能忍耐那么多年,或许现在也是在忍耐。可骆恺南又觉得,詹子延如果真的讨厌,不会怯懦沉默,会很勇敢地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