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白横秋也不急不缓继续解释了下去:
「其实,这种规模战事,大家便是经历过两次,也都是盲人摸象,并不能有什么十全把握……诸如昨夜战事,这种一位宗师、数位成丹、数十位凝丹当面乱战的场面,便是有先例也没法参考,没打之前,谁能一口咬定是这个局面?
「而现在看来,昨夜之战妙就妙在一处,那就是宗师将观想之物外显之后,效用之大,无论是攻还是防,根本不是三个成丹就能抵消的……是也不是?这就恰如人一旦凝丹,有了护体真气与腾跃之力,虽然名义上不过三位奇经顶尖,但往来如风,防备妥当,完全可以从容一一剪除。」
众人纷纷称是,而李定与一些人早已经晓得白横秋的意思了。
「那敢问,明日一战,谁能当我一击?」白横秋睥睨四下,当场捻须大笑,笑声震荡于整个大营。「雄伯南吗?!」
周围人等,纷纷凛然,便是稍有思索之人,思来想去,也都不得不服。
而白横秋也不是肆意张狂之人,此言既罢,便也凛然起来:「好了,此事已罢,咱们现在商议明日大举出兵之事!」
诸将却反而多有愣神,明显没想到对方这么干脆。
而很快,回过神的孙顺德也直接来问:「不必等段公吗?他中午就能到,屈突将军也还在河对面收拾营地,聚拢残兵。」
「那倒不必。」白横秋双手压桉,从容来道。「因为这一战,我
根本没想过用东都兵,只要他们压住河对岸,防止援兵或者当面之敌突围罢了……所以,等中午段公来了,我再去寻他专门说一声便可。」
众人会意,纷纷点头。
非只如此,英国公复又看向自己左手第一位的李定:「李府君,明日之战,你率武安红山卒为后军,且观老夫破贼。」
这下子,饶是李定早就晓得对方早有决意,也不由愣了一下,然后方才点头:「全凭白公吩咐。」
且说,昨夜清漳水河东之战,黜龙帮和太原军其实是打了个平手,遭殃的只有屈突达部的些许先锋……实际上,黜龙军是要用这一战提升一点有些固躁的士气,而太原军也只是想试探一下黜龙军的实力,故此,这一战本身,放在全局不足一观。
然而,单独军事战斗的意义绝不仅仅是为军事全局服务的,它本身同样有政治意义。
那一夜,流光无数,紫旗如云,四野皆见,周遭上下如何不晓得是起了大冲突?宗师出手,已然是之前河北大战的极限了了。
况且,自从去年黜龙帮大举进军,夺取黎阳仓算起,这其实是第一次大规模战斗,而太原军奔袭而来后,几乎是当晚便发生了这种战斗,可见双方战斗意志之强,以及相互决然之态。
故此,二月初三日,两军厉兵秣马,制定种种计划,为明日决战准备的时候,随着数量多达三万的东都军抵达,清河郡这里到底是出了大岔子。
「叔祖总算见我了。」中午时分,武城县内,清河崔氏小房大宅内,崔肃臣崔二郎走入后堂,看着主位上的人,不由来笑。
「前两日都在忙碌,没来得及见二郎。」清河崔氏族长崔傥也满脸笑容,丝毫看不到什么异样。「二郎寻我何事?」
「叔祖这两日在忙什么?」崔二郎也不入座,只是拱手来问。
「正准备起兵易帜,夺取武城,呼应我旧友英国公,好将河北重归朝廷治下。」崔傥没有半点遮掩。
「我竟不知道叔祖对大魏如此忠心耿耿。」崔肃臣不由失笑。
「我与大魏只有怨气,没有恩义,何论忠心?」崔傥也笑了。「坐吧,咱们爷俩慢慢说。」
崔肃臣这才落座。
崔傥也正色起来,将信息告知:「英国公带着李定昨日就已经到了,四五万人,其中三万是太原精锐;段公此时也应该到了,东都兵马也不少,你应该比我清楚……昨夜上半夜,黜龙贼尽出主力突袭,雄伯南带队,结果还是被太原军部分高手给轻易挡了回去……二郎,黜龙贼「同天下之利」也好,「黜擅天下之利者」也好,或许有道理,或许没道理,但张行都没那个机会去验证了,我们的选择也就顺理成章了,难得英国公给了个机会,你留下藏起来便是。」
「胜负之事,只能战场上看分晓,所有预测、推算,都是无稽之谈。」崔肃臣坦然以对。
「但预测、推算,是下注的倚仗。」崔傥耐心回复。「不下胜算大的,难道下胜算小的?」
「但胜算也分大算与小算。」崔肃臣毫不迟疑。「小算,便是如叔祖这般,盯着一部战场,去计量兵力多寡、修行者高低、军械锐钝,而大算,则要看人心、制度、法律、道德、人口、地理……依次来看,黜龙军有六胜,太原东都有六败!」
「胡扯什么玩意?!」崔傥都被气笑了。「还六胜六败……不就是放了一回粮,收买了一些人心吗?但二郎,我问你,能被那点粮食收买的人有什么力量来左右胜负?更不要说,这件事反而更加暴露了张三的一个弱点,那就是他不够权谋!」
「怎么说?」早就想好反驳言语的崔肃臣陡然一愣。
「你想想,若是他等上个半年,等到河北饥馁大作,人无粮
则死的地步,再行此策,又会如何?」崔傥冷笑道。「到时候整个河北都会被他买到,我们也只能因为家族立场而服膺,更不要说那时候英国公早就忍耐不住入关了!哪像他去年所为,彼时人人家里都还有三月粮,邀买人心也只买贵了一半!」
崔肃臣沉默片刻,严肃提醒:「叔祖,这就是我想说的道德……你以为,张首席不懂这个道理吗?他不懂,陈斌不懂,还是徐世英不懂?」
崔傥怔了一下,收敛笑意:「也行吧,总有一些人是如你这般认这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