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斌终于开口:“龙头这几日忙着整军的事情,不晓得前线的样子,曹善成已经开始监视崔氏、房氏了,往来其实没那么轻易……只让崔七郎私下走一遭就好,其余肃臣兄他们留在这里住下便是。”
张行恍然,却反而觉得人家曹善成这么干没毛病……你崔氏和房氏不就是正在私通“反贼”吗?只不过没谈拢而已。
当然,这不影响他面色如常:“那正好,就留在左近看看,看看我们黜龙帮如何做事,最好能看出来些施政得失,也好帮我们拾遗补缺。”
崔肃臣拱手应声。
就这样,今日的之会面,到底是一分为二,一方痛快的不得了,另一方却又只能说是不欢而散了。
其实,与北地来人的见面也不能说是圆满,譬如贾越从被点破后就明显不安,只不过张行从听到对方也是估计什么点选后,心下对许多事情醒悟,反而懒得理会。
不然呢?还要再研究一下神学,劝对方成就心中莲花盛开?
这事还不如清河崔氏的事情要紧呢?
“他们不是想做什么大头领,那是个人的事情,这些大家族没那么夸张,也没那个本事直接管到个人行为,主要还是想要宗族特权,尤其是人身依附上的。”公房晚餐后,众人例行讨论,张行一语道破。“但河北这里,我连黜龙帮的大头领都不给门户私利,何况是他们?凭着一个姓氏,就要白占便宜?天下哪有这个道理?当日我还是个黑绶的时候,江东八大家都也抄了!”
谢鸣鹤置若罔闻。
倒是陈斌,认真来答:“我待会和谢兄一起再去试探下崔二郎,这是个表面文弱,心里有丘壑的。”
“好。”张行点头以对。“来战儿的监军司马,肯定不是虚架子……但是心里也要有准备,这种世家子弟,最麻烦的就是纠结,什么都纠结,既想进取事功,留名立业,又担心会肇祸;既想安稳富贵,又不甘碌碌无为,不能掌握权柄……说白了,是家大业大惯得,真逼到急处,就一条路了,反而没那么多事。”
陈斌重重点头,似乎很认可这话,冯端也没有吭声,只是坐在角落里乱想。
就这样,且不说张行如何,只讲陈斌与谢鸣鹤离开县衙,往安排的住处去寻人,敲门之后便发现,四五人俱在,而且正在谈的火热,也是当场失笑,而谈话着也只是大笑,却没有避讳的意思……只能说,果然是世族名士做派。
陈斌想了一下,直接含笑负手来问:“诸位,你们看我们张龙头是何许人也?”
崔肃臣一声不吭。
倒是其族弟崔宇臣当场来对:“咄咄逼人、絮絮叨叨、苛刻无礼,望之不似人君。”
一瞬间,谢鸣鹤和陈斌居然觉得很有道理……可不就是如此吗?便是张行在此,怕是也要拊掌大笑,他一个穿越四年的键盘侠,要是能似人君,那可是真是天命所归了。
孰料,一旁崔肃臣反而反问:“如二十六郎所言,人君当似何?”
屋内一片沉默。
半晌,崔宇臣才试探来答:“最起码威严持重,不苟言笑,然而内里聪明,言则必中,笑则施恩海内,怒则降祸万里?”
“如是如此,我还真见过这么一位……陈大头领也见过吧?”崔肃臣叹了口气。
“可不是嘛,如此之人,堪称当世圣人,陆地至尊。”陈斌未及言语,谢鸣鹤先反应过来,然后忍不住大笑。“可惜,这样的圣人不能在河北作威作福,反而跑到江都让江东江西淮南动辄降祸万里了。”
崔宇臣尴尬到了极致,这才晓得,自己的理想型君王居然是那位延续了先帝打压河北政策,甚至更进一步,几乎毁了河北的活圣人。
“若是这般……二兄以为这位张龙头如何?”崔宙臣赶紧转移话题。
“依着我说,眼下局势,说什么人君太早了,而且这位龙头今日置黑帝点选为无物,明显也没有称王称霸的姿态,年纪又那么小,咱们妄自拿什么人君来说话,本身就显得不妥当。”崔肃臣诚恳来对。“至于双方谈事情,更是各有所求,且力有不同,也不必苛责。”
众人纷纷颔首。
“不过,我当日正是因为这位龙头作为才从御驾那里离职的,而且应该是前后脚顺着东境往西的,黜龙帮起事以来,我也几乎全在旁边来看……所以,我其实一直在看这位龙头举止,对这位张龙头的评价也是不少的。”崔肃臣继续来言。“譬如当日此人杀张含,内史舍人、渤海封常在侧,便朝南衙虞公来喊:‘虞公,我早说,乱天下者,必此人也’!而我在路旁,满地泥泞,潮热难耐,不禁驻足而叹:‘乱天下者,未必是此人’。”
众名士各自一振。
而话至此处,崔肃臣稍一顿,其他人也都屏息凝神:“至于今日,思索他这两年所有所作所为,所谓首倡抗魏,连乌合之众,行浅薄之信,定粗糙之政,军稍整、人稍聚、政稍平,如今沿途陇亩亦稍齐,则又添一语,那就是……安天下者,未必非此人!”
PS:大家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