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两者之间的所有地方势力,无论是受大魏指派的地方官、影响力充斥了整个地域的名门世家、在局部地区拥有绝对实力的地方豪强,又或者是兵力强盛往来如风的义军,都必须要做好心理准备,然后在短期内,在表面上屈服于这两家势力。
当然,也有一定可能会一直屈服下去,而且是由外而内的全面服从。
天黑漆漆的,冬日风声不断,偶尔带来干燥空气中的血腥味,张行坐在官军帮忙建筑好的大营里,正望着夜空发呆。
在他所在营房的门外,侧前方的旗杆下,赫然挂着一颗新鲜的人头。
那是诸葛仰的。
他没有逃脱伍惊风的追捕,后者的速度是所有凝丹-成丹阶段高手的噩梦,遇到这位,他们最引以为傲的机动性便会被封杀,接下来如果不能正面对抗占上风的话,便是空耗与焦灼,最后是被逼无奈下的选择——是要破碎真气海十死无生,求个死前痛快,死时安生,还是指望着被打断四肢后在军营里得到投降的机会?
很显然,诸葛仰选错了。
但不要紧,今日之后,河间大营的人面对黜龙帮的时候再做选择就会明智多了。
而且,张行虽然一直望着这里,但注意力却委实并不在这个人头上……他还在思考着白天的那个问题,天明之后,到底是要夺取已经宛若囊中之物的平原、安德两座大城作为立足之地,还是选择东行,汇集已经联络成功的魏玄定,去尝试救助高士通。
这是个很艰难的选择,可对于不同人而言,所谓艰难其实并不是一回事。
白天的时候,张行询问范大氅,范大氅的回复很纠结,只说救也行,取城也行,那是因为他要考虑他那支弱小义军将来的位置立场:问徐世英,这厮也有些发虚,因为此行后要折回东郡的徐大郎需要考虑他有没有资格对河北方面的战略问题指手画脚;问翟谦等人,这些人却又反过来猜他张大龙头的心思……这一战的战果同样震慑了黜龙帮内部。
所谓妻私我也,妾畏我也,大略如此。
而对于张行来说,他倒也没有过多的高深想法,最起码没有像很多人臆测的那样考虑到什么深层利害问题,但也没有太过于低级,比如满足于这一战的战果,就想享受一下了,他只是在纠结一个极为现实的小问题。
那就是,如果继续进军,还能不能继续打赢下一仗?
部队虽然胜利,但长途奔袭的疲态已经在白日战中显露无疑,再来一场奔袭,又是什么状态?而且能不能抓到很可能会得到消息的河间军东路偏师?或者更严重一点,如果高大帅败的太快,河间军当面主力兜了过来,到时候谁被突袭还不好说呢!
不过,在倦意上来之前,张行还是遵循着当断即断的心态,下定了决心,那就是如果可能还是要尽量去救助河北豪杰,以收纳人心,但他需要情报,需要谨慎进军。
就这样,翌日一早,张大龙头正式下令,继续启程东进,并在上午于安德城东南处汇合了早就取得联系的魏玄定、程知理、程名起、樊豹等人,双方合兵一处,加上一直在北侧游弋的范大氅部,早已经正式突破三万之众。
随即,大部队掉头,往高士通之前的大本营般县而去。
此一去,安德城与平原城如释重负。
但有人就反过来被吓到了——黜龙军主力尚未抵达般县,就有消息传来,说是已经攻克了般县东侧平昌县的河间军东路偏师,在得到西部偏师一日内全军覆没的消息后,大为震动,然后又听说黜龙军三万主力往彼处进发后,干脆选择了弃城北走。
这当然是个好消息。
黜龙军兵不血刃,顺势占领了高士通原本的大本营,并且接收了此地相当多的残余部众和物资……他们中有原本驻扎在此处的,有因为平昌被攻破逃亡过来的,但总体来说,多是高士通集中精锐北上后留下的杂牌或者残弱,以昔日被抽杀过的平原义军为主。
这些人,面对着黜龙军,表现出了惊人的服从。
不过很快,也就是黜龙军刚刚占据了般县和平昌后,又有大股义军溃兵自北面逃来。
而且,他们带来了一个说不上算好还是算坏的战况——原来,高士通部主力已经被河间大营精锐与渤海郡的郡卒合力,围困在了一百里外的乐陵城。
说不上好,是因为高士通果然是中了计策,高士瓒的死亡虽然震动了各方,却没有阻止陷阱的启动,在渤海太守张世遇和乐陵守将王伏贝的联手策应下,高士通部还是轻易“攻”下了乐陵城,然后迅速陷入到了两万五千众河间大军与近万渤海郡卒的反向包围中。
非只如此,之前河间军东路偏师惊惶北走后,也被渤海郡太守张世遇当道拦住,然后参与到了包围之中。
换言之,此时乐陵那里,有高士通集结的河北义军精华部众六万左右,但因为城池面积有限,物资早已经被官军提前清空,所以外围部众一直在不停的逃散,粮食也即将用尽,而且冬日严寒将至,只怕支撑不住几天;而河间军则有三万五千之众,配合着近万郡卒,虽不能全面包围,但也足够在城外设寨,轻易将战力明显差了许多的河北义军主力堵在了乐陵城内和城下。
至于说不算坏,那是因为黜龙军的出现过于迅速和突兀了,非但河间大营扫荡后方的两支偏师一败一走,乐陵方向的河间军为了保存实力,也没有擅自发动针对高士通部主力的围歼。
这就给黜龙军和河北义军留下了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