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还没有彻底理解这句话,可听司七讲完了她的少年时代,她好像又懂了。想来这些爱恨纠缠到老,最终只有她一个人跨过那条河。人少年时认真得可爱,万事万物总要分出对错,一切不幸都要归结因果。可金相绝或许已经想明白了,人生如旷野,千条道路全都能走,能往前走的路,都算不上错。
戏本翻到最后一页,她把三个摞起来再茶几上磕平,又回了卧室,把金相绝的首饰盒打开。荷花簪子还静静躺在盒子里,她从来到这间屋子的第一天就见过,可当时并没有过多关注。
她从床底下找出一个先前买东西送的包装盒,把戏本子和簪子都放了进去。想了想,又把她衣柜里的那条金色舞裙拿了出来,叠得规规整整,也放了进去。最后摞在上面的是rossela给她画的那副画像。
她虽然替自己计划好了去世后的一切,但毕竟是在睡梦中离开,并没有留下任何关于遗物的嘱托。一年前宋维蒲按照自己的想法整理,那时候的他当然不知道这些东西于她而言有着特殊的含义,他只能、也只可能把它们留在原位。
木子君又清点了一遍东西,把盒子放到茶几上,然后把盖子盖好。
庄园有点远,还下着雨,宋维蒲去的时间比想象中长。她一直坐在客厅里等,直到楼下传来停车和熄火的声音。
木子君急忙跑去开门。
雨势大了,他脚步很急。木子君打开房门迎他回来,像是放进来一只淋湿了的狗,抖了她一身水。木子君用手背抹了抹脸,刚把手拿开,就见宋维蒲在她面前把长袖t恤脱了,拿到水龙头下面冲洗拧干。
“哎你……”木子君一时语塞,“你找件衣服穿上。”
他短暂“嗯”了一声,晾了衣服,去烘干机里找出件白色的长袖t恤。他在家里常这么穿,木子君坐在纸盒旁和他有话要说,还没来得及开口,一股烘干机才有的干燥而热的气息就迎面扑过来。
她被他推回沙发靠背的缝隙,囫囵个抱住,按着后颈卡进怀里。热意这么一蒸腾,木子君转瞬都生出困意,手下意识撑住他胸口。客厅灯还没关,也很亮,偏偏他身体挡了大半光线,给她营造出一片半封闭的空间。
“干什么啊……”她小声问。
“抱一会儿。”他闭着眼,手指顺着脑后梳理了几下她的头发。木子君叹了口气,把手也落到他腰侧,而后顺着腰线向后背的方向滑下去,指腹在柔软的布料上留下印记。
“很难过吗?”她问。
“也不能说难过吧,”宋维蒲闭着眼,下巴抵在她头顶,“毕竟是我……是我外婆的事,我没想到她以前这么坎坷。”
木子君点点头。
“我听完了就是有一点觉得我爷爷……”她说,“他为什么说话不算数呢。”
“他也没办法,他做承诺的时候一定是想兑现的。”
静了静。
“那我是说话算数的人吗?我答应你的事都兑现了吧。”
木子君仰起脸,顺着他下巴的轮廓描摹。
“对,你从来不骗人。”
宋维蒲像是松了口气,身子往后移了半寸,也低下眼神与她对视。他方才回来淋了不少雨,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洗脸,现在脸上还有未干的水痕。木子君抬手把那些水痕抹净,他把她手攥住,身子微微屈起,闭着眼靠到她眼前。
“你明天上午有课吗?”木子君问。
“没有,”他摇了摇头,“有事?”
“戒裕有事吗?”
这个名字一出来,宋维蒲就微睁开眼睛,抱她的力气也松下些,就好像有所忌惮一般。木子君不明所以,只见他身子又挪远了几寸,谨慎回答:“也没事,我晚上接他去机场,他该回国了。怎么了吗?”
木子君点点头,从沙发上撑着身子坐起来,伸出手够过茶几上的礼品盒,放在宋维蒲刚刚让出来的空隙中间,把盖子打开。
“我在想……”她和宋维蒲的目光都落到盒子里面,“他能不能,帮我们一个忙。”
……
次日。
这是木子君第二次来到金相绝的陵园。连日小雨,陵园里面本就人迹罕至,此刻更是浮着层薄薄雾气。香烛点了几次终于飘出青烟,木子君把那盒遗物放到墓前,又把戒裕要的七金纸从包里拿出来。
“时间太紧,该准备的东西也买不到,我只能做到这里了,”戒裕的语气有些内疚,“如果不是今晚就要坐飞机离开,其实……”
“没关系的,”木子君说,“我只是觉得应该走这样一个流程,至于那些繁琐的细节,她也不会在乎的。”
戒裕点了点头。
墓碑前摆放的并不是供品,而是昨天整理出的那个纸盒与一捧荷花。戒裕把木子君递给他的七金纸过火,而后双手合十,对着墓碑低声颂文。
他念得很快,担心一会儿雨又下起来,火焰无法点燃。木子君立在一侧等他诵经完毕,从衣裳里拿出打火机,微微弯腰,拾起一张纸先点燃。火焰迅速燃起,暖意在她指间绽开。木子君把那团火放落,火势迅速蔓延到纸盒上,荷花的花瓣与茎杆也被烧得蜷曲,
她没有起身,腰还微微俯着,火光映亮侧脸,在雾气中有暖意。她在盒子里垫了些易燃的材料,那团火越烧越旺,火光里能见着凋灭的裙角,戏本子,画像,以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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