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山上,为孤冢撒上最后一抔土,少年叩首,终于孑然一身。
命运的剪影还在一幕幕上映。
孟黛不禁侧过眼,望向身边风轻云淡的青年,好像想找到一点曾经那少年的影子,可似乎却又是徒劳。她觉得疑惑,又有些好奇。
她从前只以为孔青这样的人心狠手辣、冷酷无情,可他竟也曾会竭尽所能救人,也会横渡千里、只为送人魂归故里么?
她凝视得太久,叫孔青发现了,便也似笑非笑地望来:“你在看什么?”
孟黛吓了一跳,脸色发红,却不甘示弱:“看你呀,不可以吗?”
“可以。怎么不可以?”孔青徐徐道,“孟仙尊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他一幅坦然自若的模样,眼神里透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纵容,倒叫孟黛看了不自在,低低骂了句:“谁稀得瞧你。”
孔青怎么样跟她有什么关系?找姐姐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纤长的玉指轻轻掐动了法诀。
刹那间,眼前的世界仿佛被什么力量拉扯着,渐渐褪去色,散落成片片雪花,将那孑然一身的少年埋葬在时光里。
天地白茫茫一片,命运罅隙间,有一道空灵柔婉的嗓音问:“为什么要来牢兰宫呢?”
天空中,雪花飘落在男人的身躯上,绒绒地堆砌起来,将他几乎堆作了一个雪人。
他半跪着,眼睫已叫霜雪染白,独一双漆黑的眼瞳还蕴着些许的光彩,听见着声音,他蓦然抬眸。
雪花仿佛人世间的精灵。一片、两片,随风轻扬。伞是浅碧,撑开如亭亭的一团莲叶,几片雪花攒在伞面上,仿佛盛开亭亭风荷。
执伞的手,微扬的下颌,苍白如雪。
伞沿下,眼帘微掀,纤长的羽睫舒展开来,露出那春水般的绿眸,仿佛冰天雪地之中唯一的亮色。
她面庞、眉眼、鼻梁、嘴唇,无不如天工造物,精美绝伦,然而可惜的是,她面上盘踞一条条凸起狰狞可怖的瘢痕,将这份美丽破坏地稀碎。
她也不在乎,语气天真又好奇:“你是来报仇的么?”
青年嗓音沙哑:“夫人不是很明白了么?”
女人嘻嘻笑起来,脸上的瘢痕如同扭动的蚯蚓一般,诡异骇人,“当年,你也在云中拦着天行救我,你还敢来,就不怕死么?”
当年的少年已长成青年,眉眼之间的意气收敛,却也多了几分从容:“怕。但夫人既叫弟子来此等候,便不会杀我。”
“咯咯咯——”女人笑声清脆,直击神魂,青年心神犹如有千万根针刺,脑子里嗡嗡作响,却咬紧牙关:“否则夫人何必避着魔君?”
“以……夫人的能耐,只消告诉他一声,还需亲自动手?”
笑声渐渐停止,青年身处冰天雪地,然而一身衣衫却被冷汗浸湿,随即又被冻作冰雪。冷意如恶犬,一刻不停地撕咬着他周身。
“倒也不傻么。修为是差了点。也……凑合吧。”女人轻笑一声,衣袖轻拂,唤来一阵轻风将他身上的霜雪消融。
“以后,就跟着我吧。”
青年浑身上下已被冻得青紫,他喘着粗气,垂首作揖,沉声道:“愿为夫人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