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粉笔字没有专门练过,非要说的话,只能归功于写得比较多。
初一上学期,班上板报经常得奖,负责写字的就是于夏。如果说,尖子生的主场在大小测试,体育生的主场在运动会中,那她的存在感大概就在这一面墨绿色钢板上。但逢要出新的主题,平时再忽略她的人,也会用拜托的语气向她说:“嘿,帮忙写个字吧。”这是唯一令于夏感到自己或许并没有隐身技能的时刻。
有时写得快了,粉尘雪一样落下,不得不憋气、转开眼睛。长久抬着手臂会针扎一样酸痛。一次板报出完,于夏刘海、眼睫上都挂着细小白尘,手臂累到不想再抬起,中指上的茧硬鼓鼓的,白色粉笔灰嵌入一条条纹路里,要仔细抠才能洗掉。
尽管这样,最后停止这项任务,也不是她主动提出的。
那是个寻常傍晚,晚自习前,于夏踏入班门,发现自己上期的字迹已经被尽数擦去。一个男生站在椅子上,抱怨粉笔太劣质、手臂太酸写不动什么的,可嘴角勾起来,洋溢着一种故意使坏的轻佻,板报负责人在下边嗔怒:“哎,写不写啊,就你事情多。”
找谁写字是负责人的自由,并没有说这个位置一定属于谁,所以,对方也没义务向她解释说明。
于夏站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寝室脸盆中还泡着衣服,如果不是按照惯例早点过来,它们应该已经飘在阳台的风中了。
一小部分白色药箱图案跨越领地,到了边框内,于夏绕过它,一笔一划抄写:“什么是心理健康……”
画上一个句号时,门外篮球砸地,闷而沉的“磅——”一声。
“哇,于夏,你出黑板报啊,”李松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球弹到他手中一下被接住,“什么主题?”
椅子高出地面一大截,站在上面,自然成了每个人进来第一眼习惯性的落脚处,于夏本就不大自在。李松的问话令她越发局促:“心理健康。”
“哇……”
他仰头浏览,陈西昀跟着走过来,也抬头看了眼。俯视的角度,男生线条依然优越。于夏不确定他看的是黑板,还是随意扫过。
手指捏着粉笔,几乎要将它压扁。
“你们不是在练球吗?”杜晗问。
“没,今天施工,不怎么好打就回来了。”李松说着,一屁股坐上了桌子。
去打球的几个男生,座位基本集中在这一块儿,大家三三两两坐下、喝水、聊天,后排顿时恢复了平日的热闹生态。
于夏定了定神,继续在黑板上书写,身后传来对话声。
“篮球赛不是马上了吗,还施工?不会搞不成吧。”
“不会,哎,平时也没见你们女生对篮球多感兴趣,”李松调侃的语调,“是不是就想看陈西昀啊?”
开学时间不长,李松完全把自己混成了“妇女之友”,谁和他聊天都不用拘束。杜晗很不客气地说:“对啊,不然看你吗?”
“我打得也挺不错的吧。怎么没人崇拜我什么的。”
黄雅然忍着笑说:“因为你太逗比了。”
“陈西昀就不逗比吗?他还在寝室用衣架和水桶当鼓敲!”李松不服气地抗辩。
“真的假的?”黄雅然立刻感兴趣起来。
“骗你干什么,我有视频,以后在他婚礼上放,哈哈哈。”
没有“哈”完,男生很快发出“嗷”一声惨叫,一片笑声中,陈西昀的声音浮出来,带威胁的玩笑语气:“早就该挖个坑把你埋了,不过现在也不晚。”
“别别别……”
大家笑成一团。
婚礼吗。
捕捉到这个词,心绪如同疯长的野草,一下子繁茂起来。于夏粉笔没拿稳,不小心掉到地面,断成几截。
太轻一声,没有人听见。
她单手扶住椅背,想要下去,陈西昀却恰好看见,快她一步将地上几个短短的粉笔头捡起,丢进垃圾桶。
于夏还在发愣,眼前已经出现一支崭新的粉笔。
“走啊,吃饭去。”李松从桌子上跳下来说。几个男生也陆续站起来。
陈西昀应答了声:“走。”挟着粉笔的手指动了下,似乎有些意外她怎么发起呆,于夏反应过来,匆忙拿住。
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它落入口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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