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湛眼里划过一丝诧异,有些意外于她这般反应,深深看她一眼,一拍手,“卫绶。”
清脆巴掌声落下,那黑衣随从便出现在了房中,鬼魅一般。捧着什么恭敬地上前来,叫崔湛伸手便接了过去。
他并没有拿给茯苓看,而是极为随意地,将那张纸扔进不远处的火盆。
写满字的契书被红色的火苗舔食着,没一会儿就化为灰烬。
除了一缕轻烟和那飘起来的零星碎末,便什么也不剩了。
像那坟冢前的奠纸。
“公子这是什么意思。”他烧的这个,她如何能认不出,正是当初她签下的卖身契。
崔湛眸光寡淡望着她。如同他们不是同床共枕过的床伴,而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骤然明白,这是他提前支付的报酬,或者说,给她的甜头。而她必须付出一些东西来交换。
袖口下的手紧了紧,她舌根发苦。
“如果妾不愿意呢?”
我不愿意。
从一个男人辗转到另一个男人的手中。
从此之后,循环往复,再也不能自主。
今时今日,茯苓方才知晓,自己当初的选择,错的有多离谱。
方知晓,自己踏进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闭了闭眼,又再睁开,“崔湛,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她颤声,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了他,明明有了答案,却还是忍不住要问。
每一个字都淬了血,一字一顿,小腹更是传来一阵紧缩的疼痛,疼得脸色发白,却强撑着,重复着问他,“你把我当成什么?”
窗外疏枝横斜,突然被风雪压得打向窗口,发出战栗咬牙一样的嘎哒声。
崔湛长身玉立,衣摆如雪。他的眼睛在细密纤长的眼睫下,显得极为缜密疏离。突然抬手,指尖冰凉凉的,印在她的眉间。
那里是连通心脉的地方,像是按在心上一样,让人喘不过气来。
“你没得选择。”
他一手遮天,权倾朝野,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脖颈仿佛被绳索缠绕,死亡的窒息感逐渐漫上全身。
突然地,她想起一个人,兰姜。
兰姜是太子良娣,却是他安插在太子身边的一步棋子。
她与他而言,其实同兰姜没有多大的分别,不过是,另一枚趁手的棋子罢了。
“可是,为什么是我?”
茯苓咬破了唇,她很清楚地尝到了血腥味,她不明白,皇宫美人如云,为什么要选择她去做那个人。
“……别哭。”
他却没有答,冰凉的手拭去她的泪,嗓音淡漠,如同从未说过那些残忍的话:
“哭坏了眼睛,明日上妆就不好看了。”
临走之前,崔湛环顾四周,道:
“这里的金银首饰你都可以带走。”
茯苓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一切。
她扯了下唇角。
低着头,在他离开之前,福了福身子。
“妾……提前恭贺郎君新禧。”
“今后夫妻同心,鸾凤和鸣。”
门开一瞬,风雪漫卷而入,他“嗯”了一声,缓步而去,襟飞带舞,飘然如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