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请我吃满汉全席都不行,这些东西都有数。你要是真的想玩儿,你就去乡下自己淘换。他们民兵武器库里的子弹没数,一抓一大把。不跟你说了,赶紧签字。”
周文忠捏着铅笔,在武装部的文件上签下姓名。
“不再坐会儿啊?”
“有机会的吧。同志。”
岑安平提着皮包离开,周文忠也听明白了他称呼同志的意思。自己已经一只脚踏进了他们的圈子里,打开持枪证看着上面自己相片无奈的撇撇嘴。
“原来我长这副模样呐!我现在已经数不清自己有几张脸喽。我是党员,我是英雄,我是自由市场内的巡逻人员,我还是东城区黑恶势力的马仔,我是厨师,我是澡堂工人,我还是青帮25代弟子,我也充当过盗墓工作者,我前几天还客串了一回杀手。呵呵…”
“走过岁月我才发现世界多不完美,成功或失败都有一些错觉。沧海有多广,江湖有多深,局中人才了解…”
陈和生手里握着笤帚依靠在澡堂门框上,看着周文忠在枣树下惬意的拍肚皮样子。气的手指头使劲用力,关节处泛出白色。注意到周文忠做出翻身动作,赶紧低下头装作扫地。
皮库胡同钟家堂屋内。
钟母把一叠腌萝卜皮放在餐桌上,坐下后用胳膊肘碰了碰钟富祥,冲着自家闺女方向扬杨下巴示意。
钟富祥轻轻点点头,清清嗓子说道:“闺女,上次来咱们家的那个人叫周…什么来着?”
“周文忠。”
“对。他上次来时候拿的东西还在柜子里放着呢,你什么时候有空了把东西给他还回去。不清不楚的事咱可不能干,你要注意影响,你以后是要当干部的人。”
“知道了。”
钟富祥觉得接下来的话没法说出口,自己毕竟是一个当爹的,有些话得让她娘来说。拿起桌上的火柴盒揣进兜里,站起身时用脚碰了碰自己媳妇,然后走出堂屋大门。
“闺女,你和那个叫周文忠的没什么事吧?”
“妈!你说什么呢!”
钟母夹了一筷子咸菜放在她碗中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咱们家就更不能收他的东西。那斤羊肉我是一点没动,全在坛子里放着,搁在地窖里了,趁着还没坏赶紧送给他回去吧。还有那瓶麦乳精和奶粉也没动,大前门被我拆开了,你爹他拿去供销社换了1条新的,我都放在了柜子里,明天咱就把这些东西给他还回去。
你爹他说的没错,你转正后就是干部,咱不是说工人不好,工人阶级领导一切!我和你爹是绝对拥护的,再说你爹他也是工人。但是你们俩往后说话都说不到一块,你想想前院老赵家两口子是不是就这样?前院你王婶给你介绍了个小伙子,听说是水利局的办事员,人家现在到处打听你呢!你后天不是正好调班休息嘛,大白天在家睡觉像什么话?跟人家出去说说话,就算不成,咱就全当是认识个新朋友,你说对不对?还有就是你不能再穿…”
钟锦宁放下碗,她完全明白自己爹娘的意思。
“妈!我现在只想跟在老师后面学习,赶紧转正。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去交朋友?在单位要么一干就是24小时,好点的排班就是16个钟头。我们医学院毕业的学生虽然享受干部待遇,但也得先在医院里实习1年,不像工人那么吃香。机械类学校的毕业中专生三五个月就能转正,我们起码得1年以后才能写申请,他们连份申请书都不用写。只要车间主任签个字就行。”
“人家当干部,你也当干部。瞅瞅你选的这门职业!当初我就说不让你选,不让你选!你非得去考什么医学院,人家中专上2年就毕业了,你呢?你上了足足4年才毕业!人家中专生毕业以后,还没转正是每个月32块5毛钱,我都不知道你们医院每个月32块2毛钱是怎么算的!比人家少给3毛钱。”
“医生怎么了?我光荣!他们工人永远体会不到我们的这份感觉,每当我看见患者治愈后的那种眼神,我就特别自豪。那人家新疆医学院起码得上6年才们毕业,您怎么不说?北京医学院得上5年才能毕业,我这才4年就已经很不错了。”
“好好好好…”
“论贡献、论觉悟,我们医务工作者一点也不比他们工人少,我过些天还得随着医院,去公社里面给附近的大夫上培训课和学习课呢。妈!我真的没时间。”
钟母起身收拾着餐桌小声问道:“你就认准他了是吧?先说好,我和你爹不同意!你想都别想!”
“妈,不是…”
“你想都别想!明天赶紧把这些东西给他送回去。我要是再瞅见你和他凑一块,我就把你腿打折,不信你就试试。”
钟锦宁扭脸透过五斗柜上的玻璃,看着里面红白色的网兜。双脚在桌子下使劲搓着地砖,自己跟自己较了一会儿劲,最终长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