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经可以重新开始了,可他的心还陷在过去的泥潭里不可自拔,阮曦然满心无力又茫然,他该拿什么来拯救自己?圣诞节那天,江沉又一次来到了这个小镇,他自然的和门卫寒暄,随后便来到阮曦然的小楼下静静的站着,如同以往的每一次那样。等到夜幕降临,江沉似乎才从纷乱的思绪回过神,每次站在这里,他就会想起许多过去的事,一遍遍回想,心也被一遍遍的鞭挞……他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抬起头,见阮曦然的窗户已经亮起灯,眼里藏着几分压抑的克制。他想靠近阮曦然,却又无比清楚,他根本没资格,又怎么敢多逾越一步?江沉转过身,迈着缓慢的步伐向外走,原本挺直的脊梁微弯,微微低着头,一副情绪不太高的样子。他在附近的咖啡店坐了一会儿,看着外面正在庆祝圣诞节的情侣,又低头看着手机上的那串号码,心里有些蠢蠢欲动。或许是受了过节热烈气氛的影响,江沉心口一阵发热,冲动之下便将号码拨了出去。随着一串悠扬的电话铃声响起,江沉下意识屏住呼吸,心跳也彻底失控。“喂……”电话被接通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落的声音,让江沉心里一紧,顿时有些担心。“你…怎么了?”江沉放轻了声音,小心翼翼的问。“我?没有怎么啊,我还能怎么啊……”说的话多了,很快就透露出他的状态不太对劲,似乎是喝醉了,说话有些醉态。江沉眉头微微皱起,“你喝酒了?”阮曦然那头含糊的嘟囔了一声,江沉有些担心,又怕惹他烦,便轻声道,“少喝点酒,你身体不好,容易难受。”闻言,阮曦然笑了笑,可委屈的眼泪瞬间溢满了眼眶,声音中夹杂着浅浅的哭腔,“江沉,你凭什么管我?”简单的一句质问,却让江沉哑口无言,他说不出任何理由,因为任何理由都显得那么牵强,站不住脚。见江沉不说话,阮曦然那跟被无力感压垮的神经彻底断裂了,他将自己缩成一团,眼泪没出息的不停流,低声哽咽道,“江沉,你要是不想救我,就不要来招惹我了……”电话那头的江沉瞬间愣住,眼里渐渐浮现出不敢置信的惊愕,他不知道是不是他意会错了,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就在江沉愣神的功夫,阮曦然挂掉了电话。挂掉电话的阮曦然,神色茫然的靠在沙发上怔怔的出神,他唾弃这样的自己,如同菟丝花一样依附着江沉,可是江沉把他变成这样的,他又该怎么和别人在一起?阮曦然心里很清楚,这样的他不可能再和别人在一起了,他放不下,忘不掉,也根本做不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是他不肯放过自己,放不过自己,而这样一来,他努力拯救自己的选择中就只剩江沉了。他选择江沉,或许并不是真的出于爱,更多的只是想借此接受现在的自己。阮曦然不得不承认,他再也找不回那个骄傲又意气风发的自己了,他已经几乎卑微怯懦到了尘土里,再也抬不起头,直不起腰……于是,他选择让自己去爱江沉。或者说他本就爱着他,可这份爱不值得,也太畸形可笑,所以他不肯承认,只当是逼着自己去喜欢他,借此来获得一点点安慰。电话一挂断,江沉条件反射般站起身,步伐匆匆的走在去往阮曦然家的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大雪,雪花纷纷扬扬落在江沉肩头,呼吸出的白气让纷飞的大雪多了几分云雾缭绕的感觉,他的心跳失控,奔波了一路却迟迟没有落到一块实处。直到站在门前,江沉似乎才反应过来,平复着微乱的呼吸,踌躇着要不要敲响这扇门。但这一次,他不想管是不是他意会错了,哪怕是错了,他也想任性一回。在等待的这段时间中,江沉一直在想,见到阮曦然第一句话该说什么,说什么才适合他们现在的关系呢?过了一会儿,门缓缓打开了。阮曦然一身酒气出现在了江沉眼前,那张脸是很吸睛的好看,眼神微散迷离,脸也因为酒精而变得红扑扑的,穿着简单的居家服,却给人一种需要人保护的破碎感。阮曦然站在门口,看着面前的江沉,眼眶微红,笑的有些嘲讽,声音慵懒又散漫,“这么快?你也住这里?”“不是,我今天刚到这里。”江沉笨拙的解释道。“你来过很多次了吧?是想看我是不是过得特别惨?”阮曦然自嘲的笑着问,逐渐低下去的声音带着丝丝醉意的散漫。不等江沉开口,阮曦然便转身往里走,步伐有些踉跄,又漫不经心的笑着说,“不过让你失望了,我过的还行,真的还行……”现在他已经有些分不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了,现在明明很自由,可他的心却像是依旧被束缚着,哪里都不自在,似乎根本找不到归宿和栖息之所。他重新缩在沙发上,拿起酒杯接着喝,看着江沉的眼里情绪很淡,笑意很浅,哀愁却浓的化不开。江沉心口闷的难受,而喉咙像是被堵住似的发不出声音,他能看出来,哪怕他不在,阮曦然也过得并不快乐。犹豫了一会儿,他走到阮曦然跟前,然后缓缓在他身边坐下,拘谨又小心翼翼的拉进他们之间的距离。突然,阮曦然附身凑近他,瞬间变得急促的呼吸开始纠缠在一起,而江沉的心跳频率再一次失控。嗅到呼吸间浓郁的酒气,江沉不仅没有一点反感,居然还有点贪恋,让他忍不住想靠近,紧紧拥抱这个人。阮曦然隔着一指的距离,静静的和江沉对视一会儿后,似乎觉得挺没趣的,低头笑一下,又向后靠在了沙发上。他笑的一脸无所谓,可眼里却藏着委屈和不甘,眼帘微微颤动,低声道,“江沉,我好像坏掉了,修不好了……”生育的羞耻到现在的性冷漠,让他根本无法自信起来,他的自卑已经一点点嵌入骨髓了,并且挥之不去。江沉心里的愧疚汹涌不止,可表现得极其克制,他强忍住追问的冲动,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问,“你…怎么了?”阮曦然抬眼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里透出几分难言的苦涩,他羞于启齿,只得摇了摇头。“你呢?为什么每隔两三个月就来这里?你以为我不知道,但恰恰每一次我都知道,知道你站在楼下,看着我这里的窗户。你不是说,我们互不相欠,不会来打扰我的生活了吗?”阮曦然的笑容中有些嘲笑的意味,声音低低的,配上慵懒散漫的声调,莫名有些勾人。或许他就是在等,等江沉主动向前一步。因为那些不堪的经历,所以除了在江沉面前,和别人在一起都会觉得自卑又不安,而相反的,在江沉面前,他才能重新骄傲起来。因为江沉对他的愧疚,这种愧疚让他觉得可笑,却又能让他在自卑中得到喘息。并不是说江沉是他的安全区,只是在江沉面前,他可以坦然接受自己所以的狼狈不堪,江沉知道他所有的不堪回首,他不需要任何伪装,更不用觉得心虚不安。但他又怎么可能主动去找江沉呢?那太卑贱廉价了,哪怕再煎熬,他也是迈不出那一步的。江沉沉默了良久,微微攥紧手,才轻声道,“我…做不到放下你,所以我来了一次又一次,但是我觉得我没有靠近的资格……”他做的那些事,让他没有脸去请求原谅,更何况,是他承诺他们互不相欠的,又该怎么腆着脸去打扰他的生活呢?气氛一时陷入了沉默,阮曦然看着江沉,心里五味杂陈,质问亦或者是倾诉难言的羞耻都一起堵在的喉咙里。江沉心头发紧,却还是竭力平复紊乱的心跳,出声打破了沉默。“我知道我不该来来,但当我听到你说那句话,还是头脑一热的跑了过来,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理解错了,但我…我想见你一面。”他从来都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更别说是表达喜欢和爱,可在阮曦然面前,愧疚和不舍促使他将自己的整颗心都剖开,不加掩饰的展示在他的面前。阮曦然的表情有些木然,似乎神经已经彻底被酒精给麻痹了,他慢悠悠的朝江沉靠过去,却在快要靠近的时候,一个不稳当,大半个人都摔在了他怀里,挣扎了两下,就半醉半醒的靠着他不动了。愣了一瞬,江沉下意识伸出手接住他,而后将人小心翼翼的揽住,他低头看着怀里瘦弱的人,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没有谁真的将那层窗户纸给捅破,可那晚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的确渐渐缓和。阮曦然没有拒绝江沉的靠近和示好,但看着江沉所做的一切,眼神中都带着淡淡的审视,似乎在犹豫该怎么做决定。一转眼,江沉在这个小镇已经呆了半个多月了,对待阮曦然时,他在语言和行为上都没有越界,就像个老朋友一样出现在阮曦然身边,仿佛只要如此就已经满足了。小镇的冬天很长,外面好多天都是银装素裹的模样,经常有一群小孩子在楼下打雪仗,笑声清脆,带着无限的朝气。每当这个时候,阮曦然都会觉得一阵恍惚,他推开窗户,打量着陌生的一切,生出几分想要逃离的念头。他在这里住了一年多了,可他依旧不属于这里,对于这个小镇以及这里的人来说,他只是个过客,很难有一点点的归属感。傍晚时分,江沉拿着鲜花和红酒敲响了阮曦然的房门,他表现的很淡定,可眼里却流露出几分紧张和无措。阮曦然打开门,江沉抬起眼帘,眼眸深邃,直直的看着他,又当即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轻声道,“新年快乐!”“新年快乐。”阮曦然情绪不高,淡淡的回应道,便转身走回客厅。江沉跟着他走了进去,虽然气氛有些许的尴尬,但现在能靠近阮曦然一点点,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江沉小心将花和红酒放在桌子上,还不等他开口,阮曦然突然出声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他直直的看着江沉,怀里抱着抱枕,无意识的把玩着抱枕的一角,似乎想表现出漫不经心,却又没有掩饰好自己的内心。江沉心里一紧,喉咙干涩的不知道该怎么发出声音,哪怕他已经这么小心了,还是给他造成困扰了吗?他有些后悔今天过来了,如果他没来,或许不会这么快就听到阮曦然的拒绝,说不定他还能多见他几面……沉默了半晌,江沉仿佛被抽空了精气神,缓缓在阮曦然对面坐下,颓然道,“我…我让你觉得不舒服了?”他的视线落在了那束花上,是一束水仙百合,他怕有关爱情的花会让阮曦然觉得不舒服,才特意选的这个。水仙百合,寓意期待重逢。他想和阮曦然重新开始,哪怕这只是奢望,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试一试,万一呢?说不定他还有拥有幸福的机会。阮曦然心里的紧张突然缓和了许多,他习惯了在江沉面前处于被动的地位,如今两人位置调换,他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我的意思是,你不用回国吗?孩子他们……”阮曦然有些含糊的解释道。毕竟是春节,江沉不回去,难道就把孩子一直交给保姆看着吗?听到这里,江沉缓缓松了口气,连忙道,“孩子们有专人看着,过两天我就要回去一趟,离开太久的话,点点会没有安全感。”“哦。”提到孩子,阮曦然不知道该说些时候,只能保持沉默。他不是真的冷漠狠心,只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孩子?他还没有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更确切的来说,他还没有完全接受他生下三个孩子这个事实,这或许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江沉头脑一热,这句话几乎没有思索,就脱口而出。话说出口,江沉立刻就后悔了,可看着阮曦然脸上动摇的神色,他又忍不住生出几分期待。阮曦然内心开始了剧烈的挣扎,回国吗?他想回去,却又不想回去,他怕面对那个时候无比狼狈的自己。过了一会儿,阮曦然才轻轻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淡然,淡淡道,“算了,我自己在这挺好的,回去…也没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江沉的希望彻底变成了失望,心渐渐沉了下去,但还是强撑着笑脸道,“也是。”国外的新年也热闹,但热闹的很短暂,入了夜,外面就安静了许多,欢乐的气氛也渐渐淡了。吃着国内的家常菜,两人把江沉带来的那瓶红酒喝完了,红酒度数不低,阮曦然又喝的急,没一会儿就有了醉意。醉了的阮曦然暴露出几分原本的性格,有点任性,可任性的他看着又莫名娇憨有趣,抱着空酒瓶子不撒手时的无赖也让人怦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