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漠和温和,两个相对的词放在同一个人身上,除了违和之外,便再无其他了。梁乐想象着江沉温和起来会是什么模样,把自己吓得一激灵,他师兄笑起来的样子比绷着脸还可怕。算了算了,还是绷着脸比较好。“大概是他最近心情好?转性了?”梁乐笑着打趣,白沫也被梁乐的笑容感染,心情雀跃了不少。简单检查过后,梁乐便离开了。梁乐刚走一会儿,又响起了敲门声,白沫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是梁医生还有什么事吗?病房门被推开,只见一个长相精致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脸上还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是阮曦然。看到阮曦然一步步走进来,白沫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身体也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仿佛再一次被噩梦缠身。“你……”白沫发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就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白沫,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阮曦然笑意盈盈地走到白沫病床前,眼底压抑着嫉妒和疯狂,脸上的笑容更浓,却让人愈发心慌。“上次在别墅里,我以为你会长教训,学的聪明一点,没想到你居然这么不上道?”说着阮曦然轻笑了起来,看着有些疯癫,下一秒,他又上前按住了白沫的肩,轻笑道,“你就真的不怕我将你怀孕的事告诉所有人?”白沫轻抬起眼帘,眼里的紧张和惧怕渐渐退去,强装镇定地看着阮曦然,挤出了一个浅浅的笑,语气坚定,“我不怕,况且黎锦也不会让这件事传出去。”就算不是为了他,黎锦也不会让这件事传出去,黎锦爱面子,他不会让别人有机会嘲笑他娶了个怪胎。阮曦然脸色一变,转瞬间,又倏尔一笑,刻意压低的声音里透着危险,“你是在跟我炫耀黎锦会护着你?”“黎锦只是不想让这件事泄露出去,让他丢了面子而已。”白沫掐着手心,语气平静的说。阮曦然低笑了一声,眸色深沉,透着浓烈的恶意,把手覆在白沫的肚子上,十分惋惜的说,“我还以为这个小东西铁定保不住了,没想到他倒是命大。”“阮曦然,这里是医院!”白沫推开阮曦然,紧张又戒备地瞪着他,如同一个全身竖起刺的小刺猬。“那你怕什么?怕我会弄死这个小东西?”阮曦然挑了挑眉,笑容玩味,眼底的恶毒却挥之不去。因为紧张不安,白沫的心跳不自觉的加速,连带着呼吸微微急促,下意识想为孩子寻找一处庇护,“你……黎锦想要这个孩子,你要是敢乱来,他不会放过你的,”提到黎锦,阮曦然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随后是愈发张扬的笑容,挑衅的问,“你觉得黎锦会为了一个孩子就责怪我?”白沫心下黯然,脸上也浮现出失望和了然的神色,对啊,黎锦怎么可能为了孩子去责怪阮曦然,就像上次那样……见白沫哑口无言,阮曦然露出了胜利者的得意笑容,还愈发得寸进尺了。阮曦然笑着朝白沫眨了眨眼,又神秘兮兮的问,“对了,你知道为什么黎锦愿意留下这个孩子吗?”“我不想知道。”白沫逃避似的撇过头。看着阮曦然表情,白沫本能地觉得那个答案不是他能承受的,而且他也不想相信阮曦然的话。他不想知道黎锦为什么非要让他生下孩子,也不想再次动摇留下孩子的念头,他就权当作是黎锦心软了……?“这是我的孩子,我绝不会把孩子给你们!”阮曦然不知道黎锦为什么要执意留下这个孩子,可是他知道什么理由最伤人,最能让白沫痛苦。而让白沫痛苦,就是他最开心的事。阮曦然故意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又用愧疚的眼神看着白沫,语气无辜又欢喜,“黎锦跟我说过,等这个孩子生下来以后,就是我跟他的孩子。”以白沫在乎孩子的样子,他就不信在知道这个理由后,白沫会不跟黎锦闹僵。闻言,白沫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艰难的开口道,“你…你说的是什么意思?”阮曦然佯装惊讶地捂住嘴,似是怜悯似是戏谑地看着他,“你不知道啊?我还以为黎锦跟你说过了。”他同情的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嘲讽,狠狠地刺痛了白沫的心,让他连呼吸都紧跟着艰难了几分。白沫不想去相信,却又控制不住地去信服这个理由,因为这个理由实在太合理了。白沫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阮曦然,茫然中夹杂着隐隐的绝望,“真的吗?黎锦真的这么跟你说……”理智告诉他,不要去相信阮曦然的话,可他依旧控制不住地想得到一个答案。“当然是真的,黎锦知道我很想要一个孩子,可是我是个正常的男人,就算是再……”说到“正常的男人”时,阮曦然还特意瞥了白沫一眼,嘲讽意味十足,转眼间又换了一副面孔。说到后面,阮曦然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脸上也浮现出一抹娇羞,似乎是想到了很羞人的事情,看着多少有点矫揉造作。阮曦然的表情都一一落在了白沫眼里,心口一紧,只觉得密密麻麻的疼痛紧紧缠绕着心脏,疼到几乎麻木。黎锦逼着他把孩子生下来,只是为了讨好阮曦然吗?那他算什么,一个成全他们的工具人吗?孩子又算什么呢?白沫脑海中思绪万千,脸色也越来越苍白,整个人微微打着颤,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般摇摇欲坠。“正好你怀孕了,黎锦就把这个孩子许给了我,让我当他的爸爸,就当作是我跟黎锦亲生的孩子。”阮曦然语调轻快,炫耀和得意的意味十足。只见白沫的脸色又白了几分,他捂住自己的肚子,情绪有些激动,“这是我的孩子,我绝不会把孩子给你们!”他绝对不能接受让自己的孩子认阮曦然当爸爸,也决不会允许孩子成为黎锦讨阮曦然欢喜的工具。闻言,阮曦然轻轻笑了笑,像看个笑话般看着白沫,心里一阵畅快,很享受白沫恨他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他看向白沫隆起的肚子,眼里的嫌恶一闪而过,随即升起了一股热切,巧笑嫣然,只是说的话却异常的尖酸刻薄。“你的孩子?准确来说,是我跟黎锦的孩子在你的肚子里。”这句话在白沫心头猛的炸开,碎片狠狠扎进心脏,鲜血瞬间喷射出来……可阮曦然依旧不愿意放过白沫,笑容灿烂,微微皱了皱鼻子,很天真的说,“这么说来的话,在黎锦心里,你就只是一个生孩子的工具,好可怜啊。”为了表现出自己对白沫的同情,阮曦然还特意保证道,“你放心,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孩子的,当做我亲生的小孩儿那样。”这时耀武扬威的阮曦然,根本不会想到以后自己被迫怀孕,无奈之下,只能大着肚子生下一个个孩子的模样有多惨。他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顾不上照顾,又怎么可能会好心照顾白沫的孩子呢?白沫轻笑了一下,透着不加掩饰的不屑,态度异常坚决,“他是我的孩子,不需要你来照顾他!无论是谁答应了你,我都绝不会把我的孩子交给你。”孩子是他的底线,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打孩子的主意,无论是黎锦,还是阮曦然。在阮曦然眼里,白沫的坚持只不过是困兽犹斗罢了,顶多是让人看到他有多失败,然后看个笑话而已。阮曦然低笑出声,觉得白沫真是自不量力,出言嘲讽道,“黎锦说,很快他就会跟你离婚的,你觉得以你现在的条件,你能争取的到孩子的抚养权吗?”这个尖锐的问题直戳白沫的软肋,潜意识逃避的问题被阮曦然直白的指出来,惊慌顿时朝他席卷而来。要是黎锦非要跟他抢孩子的抚养权,他能有几分胜算呢?尽管他不想承认,但应该是一点几率都没有吧……白沫脸色苍白地垂下头,眼帘轻颤了颤,眼尾也晕出了浅浅的红色,浑身都笼上了哀伤的气息。他轻轻抚了抚肚子,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带着难以忽视的坚定,“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把孩子给你们养。”哪怕要他带着孩子逃走,过着东躲西藏的生活,他都不会让孩子落在阮曦然手上。“无论你怎么狡辩,你注定拿不到孩子的抚养权,再说了,你要以什么身份争取呢?是父亲,还是母亲?”阮曦然嘲弄道。不得不承认,阮曦然说的每一个问题,都是他即将面临的现实问题,让白沫的坚定逐步被瓦解,心态也濒临崩溃。白沫沉默了良久,苦笑了一下,开口问,“告诉我这些东西,就是你今天来这里的目的?”阮曦然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优越感十足地扬起了下巴,“我就是想让你知道,只要是你在意的东西,不管是黎锦还是这个孩子,最后都会是我的。”抢夺白沫属于的东西,会让阮曦然觉得格外畅快,尽管那些东西对他来说没什么用,甚至还可能是个负担。但那有怎么样呢?至少他让白沫痛苦了。欣赏完白沫痛苦的神色后,阮曦然趾高气昂地离开了,临走前还故意说了句,“对了,你可千万告诉黎锦是我跟你说了这些,要是他知道了,又该骂我了。”说着还俏皮的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把黎锦骂他,当作了一件甜蜜的负担。阮曦然得意地挑了挑眉,意有所指道,“既然他没有告诉你,应该也是不想让你知道,你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吧?”就算白沫真的去质问黎锦又怎样,黎锦能解释的清楚吗?就算黎锦解释了,白沫就真的会信吗?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生长,任何一件小事,都会变成说服自己摆在眼前的就是事实的证据。白沫想到黎锦最近的变化,好像这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原来逼着他还孩子生下来,是为了阮曦然……本就支离破碎的心,仿佛再一次被置于冰窟之中,让他遍体生寒。眼泪沿着湿红的眼眶一滴滴地掉下来,无助、惊恐、茫然、还有难以忽略的失望,混杂着在心头翻涌。随着哽咽声一点点泄露出来,止不住的抽噎也随之而来,凌乱的呼吸牵扯到了紧绷的腹部,也惊动了里面的孩子。孩子有些躁动,不停地踢着白沫,顶出了一个个小鼓包。白沫不停安抚着孩子,只是效果甚微。疼痛越来越剧烈,到最后已经不仅仅是剧烈的胎动带来的疼痛,腹中还传来一阵阵类似于宫缩的疼。就在白沫准备按响呼叫铃的时候,江沉正好敲门进来了。今天他的手术排的比较多,在知道梁乐来过之后,他本来就不打算过来了,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最后还是趁着休息的空隙来了一趟。一进门,就看到白沫表情痛苦地捂着肚子,咬破的下唇溢出点点的鲜红,更衬得脸色惨白如纸。“白沫,你怎么了?”江沉连忙上前扶住白沫,一改往常的淡定自若,他的脸上浮现出紧张和焦急的神色。看到江沉,白沫的眼泪掉的更急了,似乎是终于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抓到了一根浮木。“肚子疼…疼……”白沫哽咽的声音几乎听不清,就像个被抛弃的小奶猫那样可怜。江沉轻拍着白沫的后背,温声安抚,“别紧张,没事的,放松一下,我给你做检查。”“深呼吸,然后再慢慢地吐出来……”江沉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白沫下意识地按照他的话做。“唔……”白沫拧着眉,低低的发出一声呜咽。江沉看向白沫,示意他别担心,“没事的,别害怕。”听到江沉的那句“别害怕”,白沫觉得自己的眼睛又湿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连带着鼻头都泛起酸涩。好在没有出血,就是情绪起伏太大,引起的间歇性宫缩,江沉这才松了口气。江沉轻轻给白沫揉着肚子,技巧性的安抚很有用,孩子渐渐安静了下来,尖锐的疼痛慢慢也退去了。“你的情绪不要太激动,应该是吓到孩子了,他才这么折腾你的。”江沉轻拍了拍白沫的肚子,声音里多了些安抚性的笑意。白沫很勉强地笑了笑,声音有些哽咽,低声道,“谢谢你,江医生。”看出白沫的情绪不对,尽管明知道这是病人的私事,可他还是没忍住问了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