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莱昂·艾尔庄森赴约而至,走入那座空旷而幽暗的圆形厅堂。地板上铺着缺乏装饰的石砖,蜡烛三五一组,摆放在下凹的地面周围的一圈台阶上,为空荡荡的室内提供着少许必要的亮光。
在大厅的另一端,一座高耸的塑像半隐匿在阴影深处,唯雕像手中的长剑,显露出一丝鎏金的反射性闪光。
莱昂向前走了几步,看见邓肯身披深色长袍的身影,他独自立在塑像脚下,既没有祈祷,也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而仅仅是沉默地看着,似乎身处一种静默的等待之中。
莱昂的脚步声惊醒了他,基因原体转过身来,邀请莱昂与他一同到旁边的台阶上坐下。
“最初,我见到我的战士们,就是在这座大厅。”邓肯说,偏着头,黑发从他耳边落下,衬托着他较深的肤色。“我在这里命名了他们。”
“复生者(TheResurrectionists)?”
“那时候我还不太懂哥特语,”邓肯笑了起来,“也不了解旧地的文化。我的战士说,他们见我便如获重生,我见他们亦然,就这样,军团名被确定,在那之后,我方才了解这一词汇在文化背景中的含义。”
莱昂没有特意了解过每一個词汇的古典意义。“说一说。”
邓肯沉默了少许时间,接着他开口。
“这指代了第二个千年间,不列颠的盗窃尸体者。为满足解剖学家和医学界的研究需求,复活主义者从坟墓中挖出新鲜的死尸,用作必要的用途。这种做法遭受公众的憎恨。”
“这是必要的。”莱昂回答,轻易地听出其中的重要性。
当然,对于大范围进行身体改造,以及从死去的战斗兄弟基因收存腺中取走基因种子的军团而言,他们很难理解当年蒙昧黑暗之中,人类为何会产生这种反对社会进程的憎恨。
邓肯微微点头,似乎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也许他还沉浸在对军团之名的思考中,因为不久之后,他说:“我想我不该给他们起这样的名字。”
“伱在乎名声?”
“不。”邓肯果断地否定了这一点,“纵然我们是基因原体,然而宇宙如此广阔……”
他再次重复了这句话。
“然后呢?”
“……让我无法不去思考命运。”
“一个名字,和你们当下的命运相关吗?”
“不,我想,不过是巧合。”邓肯的声音重返坚定,尽管仍旧不乏沙哑。莱昂看着对方明暗分明的侧影,感觉到对方像一块沙子筑成的砖石。
他们又无所事事地坐了一会儿,莱昂固然不赞同第二原体对命运的悲观看法,但他也知道,即使他们是基因原体,他们的荣光女王对任何一个世界而言都足够毁天灭地,世界上依然存在着就连他们也无法做到任何一件事的时候。
时间渐渐过去,没有事情突然降临。莱昂准备离开,忽然间,一股陌生的血腥气飘进了他的呼吸器官。他下意识地抽了一口气,那股血气转瞬即逝,有如幻象与错觉。
“那是什么?”他立刻问。他的胸膛再度开始隐隐作痛,心脏怦怦直跳,胸腔的每一根肋骨中如同流淌着滚热的铁水。但他确信自己没有受伤。忽然间,他感受到一阵抽离。
眼前的大厅似乎发生了某种隐约存在的变化,一种朦朦的深红水光如潮水般涌来,他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不清,胸膛仿佛被紧紧压住,阵痛和窒息感交替袭来,又迅速被安抚,在阴影中消退。
“什么?”邓肯不明所以,转过脸看着他。
莱昂心中霎时一沉。
第五天,他们在舷窗边遥望宇宙,淡彩的星光铺洒在如同积水般透彻的孤独长廊之中,让一切陷入引人沉醉的静谧。
莱昂在话语间变得更为谨慎,小心地探究着第二原体的把柄。他很快确认邓肯察觉到他的试探,然而,这没有激怒对方,只是加剧了邓肯脸上的倦怠。